第七百四十七章、河阳王家,井中怨灵(1 / 1)
……… 玄天缓缓发出了视野,偏头就想同周一仙打个商量。 然而—— 方桌的对面,周一仙祖孙俩早就不见了踪影,桌上的一串糖葫芦,也一并消失不见。 算了,反正一会儿还会再见面的,王家给出了丰厚的赏金,依着周一仙的性子,肯定会去那里尝试一番。 想到这儿,玄天随手扔下一钱银子,与田不易起身向西南方向走去。 …… 此时,烈日当空。 河阳城内,凡是有着商铺的街道,大多是熙熙攘攘的场景。叫卖声、欢笑声、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。 唯独城内正西的一处区域例外。 长寿路,名字听起来不错。 可这条街道,汇聚了河阳城近乎所有的丧葬铺,更在街道尽头建有一处义庄。 正因如此,整条街道显得分外冷清。 即便有了生意,顾客也是快进快,不想在这里停留太久。 义庄,专门用来停放客死异乡的外乡人和枉死者,平时少有活人愿意接近这里。 可在今日…… 义庄虚掩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,杜必书慢悠悠地晃了进来。 在大门打开的一刻,刺鼻的尸臭味道扑面袭来,枯叶和纸钱在空中连续翻滚,院中唯一一棵槐树也在抖动着枝丫。 哗啦,哗啦—— 如果观察得没错,王员外溺亡的三个幼子就停放在那里。 因为……在三具棺材的四周,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墨色细丝! 这三具小号棺材长不过四尺,都是以上好的楠木打造,描金涂银,一看就是出自大富之家。 不过,在棺盖的表面贴满了各种黄符,纵横交错的墨线更是遍布了棺木表面。 棺前的长明灯火不时摇曳,火盆内尚且有未曾吹散的纸灰。 两人绕着棺木走了一圈,心中顿时了然。 溺亡的三个孩童,不过一两岁的年纪,但只要是无辜枉死,墨色细丝的数目断然不会少。 黄符和墨斗线定是驱魂天师所设,为的就是束缚负面怨力的释放。 大千世界,殊途同归的法术不少见。 至于施法者的道行嘛,只能算得上凑合,从棺木表面溢散的黑丝就能看出一二。 玄天停在最左侧的小棺材前,抬手揭下一张黄符,顺带着将墨斗线抹去了一段。 被压制的黑丝登时汹涌而出,比起刚才的若有若无,强盛了数倍不止。 隐约之间,这些黑丝渐渐聚拢成一个婴孩的模样,眉眼面目并不分明,短短的胎发贴在脸上,还在往下滴着水珠。 “简直丧心病狂!”田不易见状,面色难看。 不仅如此,两人还感受到了明显的怨气,仿若不甘被无辜牵连。 是有怨气不假,但还远远达不到怨灵的程度,或许称它为‘初灵’更为妥当。 “是啊,竟对如此婴孩下手,该杀,先查明此事吧! 河阳距离青云不是太远,看来也是青云疏忽了。 此番回去后,派弟子常来河阳走动。” “秽气分散,灵宝符命。 凶秽消散,摄魔摒秽。 破迷开悟,明心开性。 离苦得乐,往生极乐。” 玄天手诀并不繁复,配合着咒语使用,对付一般的负面怨力绰绰有余。 随着每一字咒语念出,刚刚形成的溺水婴孩以可见的速度消散,最终无踪。 揭符抹线,将另外两个婴孩初灵一一渡化。 火焰炽烈,阴冷的灵堂顿时出现了短暂的暖意。 “你是谁,在我家少爷棺前做什么?” 还不等杜必书转身离开,在他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尖细的男子声音。 “鄙人方才不过是消除了三位小少爷的怨气,看来你们……王家惹下了大麻烦!” …… 河阳西南,王员外私宅。 宅院坐北朝南,三进三出的房屋雕梁画栋,又有曲径通幽的花园点缀,一看就是富贵人家。 西斜的烈日悬于高空,可整个院落给人一种凉飕飕的阴冷感。 在一名家仆的指引下,玄天两人缓步而行,看似在欣赏花园的美景,实则在观察宅院中的负面怨力。 “两位道长,这边请!” 说话的家仆不是义庄那位,毕竟多多少少有些晦气。 穿过正门直行,不多时两人来到待客厅前。 待客厅的三重门户大开,厅内左右的四张座椅皆有人落座,时不时传出了激烈的争吵。 右边端坐的是一僧一道——僧人法号圆觉,擅长超度亡魂;道士阴离,长于驱鬼。 左边则是方才引进门的周一仙祖孙俩。 居中而坐的,正是此地的主人王富财。 王富财一脸的愁容,不知所措地左右作揖,想要说和争吵的两方,可都无济于事。 “王员外,贫道和圆觉大师在此驻留了一月,帮着王家规避了不少的灾祸,现在竟被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术士欺辱,口口声声说我俩是欺世盗名,您可得给一个说法。”阴离道长犹在愤愤不平,但还存留了几分涵养,未曾从座椅上跳起。 圆觉和尚赞同点头,长长的白眉兀自抖动不停。 “可惜……人死了!”周一仙抚着长须一言驳回。 “笑话,若不是我们合力镇压,死的可能不止三个。” “可惜……人死了!” “贫道已然有了眉目,断定缠上王家的邪祟就在后宅,再有半月就能锁定它的准确位置,你个老家伙又懂什么!”阴离道长被气得脸色发绿,但还是怒呛对方。 “可惜……人又要死了!” “……” 不管对方说出什么花样,周一仙都是以同一理由回呛,瞧他得意的模样,分明是在故意找茬。 也不算‘找茬’,因为他所说的都是事实。 到了这个份上,王富财员外完全陷入了两难境地,既不想得罪阴离二人,又不愿放弃自荐上门的神仙。 “呃,阴离道长,我不是不信任您,只是想要试一试……” “哎呀,老神仙莫要气恼,喝茶先。我再想想办法……”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连续数次的央求讨好,让他的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,左右为难。 待客厅外。 玄天两人瞧着眼前的一场争吵,颇为无语。 堂堂的一个甲方,竟然被两个乙方搞得如此狼狈,真是丢脸呐。 负责领路的家仆在一旁垂手等待,更是一脸的无语。 方才他想要进门禀告,却被这新来的玄道长抬手拦住。 三人就这样……在门外听墙了一炷香时间。 这算什么事呐。 转眼又是一炷香过去,待客厅内的又一波争吵停歇。 玄天终于轻咳一声,与田不易对视一眼,抬步而入。 “贫道玄天,闲时做着‘驱魂天师’的营生,登门自荐,还请莫要怪罪!” 待客厅内瞬时一静,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了入门处。有人疑惑,有人欣喜,亦有人惊讶。 疑惑的,是那一僧一道;欣喜的,是得过实惠的小环;惊讶的,自然是心虚的周一仙。 领路家仆小跑跟进,快步跑到自家主人身边低语,明显是在介绍来人的身份。 “王员外,据我所知,此处宅院王家住了将近百年,在你家后院可有废弃的池塘或者枯井?” 池塘? 枯井? 此语一出,本有些怀疑的王富财赫然色变,腾地一声站起。 “你怎么知道!” 听其言语,惊骇的成分居多。 或许是察觉了自己的失态,王富财讪讪一笑,连忙抓起手边的茶碗向口中猛灌。 可这番动作,无疑是向在场众人表明确有此事。 一时间,圆觉和尚、阴离道人和周一仙都显露了八分郑重、两分惊讶,同一个念头在他们的脑中闪过。 这个道士,不简单! “王员外,方才听家仆说起,尊夫人即将临盆生产,若你还是遮遮掩掩、搪塞我等,这一个孩子……你恐怕也留不住!” 初听前半句,王富财偏转过头刚要斥责家仆多嘴,却被后一句论断惊得魂魄离体,僵立当场。 这个孩子留不住! 此语,不啻惊天霹雳! 厅内的寂静,持续了片刻。 “哼,你说‘留不住’就留不住?我看你是危言耸听!”阴离瞬间醒悟过来,起身反驳道。 不管怎么说,他和圆觉辛苦了一月,眼看就要有所眉目,自然不甘心被一个初来者抢了功劳。 邪祟就在后院,无论是在废弃池塘,还是在枯井,只要再给他少许时间,肯定能将它找出。 对于有人跳出来针对,玄天早有预料,洒脱笑道: “危言耸听? 阴离道友,性命攸关时刻,还是不要做这种无端的争吵,如果真的替王员外解决了祸端且保住了新生儿,他又怎么会吝啬区区钱财? 放心,贫道只求为世人解除厄运,绝不会索取悬赏的酬劳。” 阴离二人齐齐愣怔,继而有自惭的神色。 而另一边,周一仙眼珠一转,一扯系在小环腰上的布带,不慌不忙走到玄天两人身前,与他们站成了一排。 “两位老弟,咱不是约好了么——老哥哥先前打个前站,你随后就到,怎么这时才到!”说完,还不忘隐晦地扯扯对方的袖角。 “刚才去了一趟义庄,为三位小公子驱魔渡化,以免他们怨气化鬼。”玄天微笑,也不说破对方的谎言,顺口答道。 话毕,为了不在这里无谓争吵,杜必书侧身做出离开的姿态,甩给王富财一句话。 “王员外,要想保住王家的香火不断,咱们就到后院驱鬼诛邪。” 到了此时,留给对方的选择不多。 王富财犹豫了一瞬,又偷眼望了望阴离道人和圆觉和尚,见他们并未继续反对,连忙赔笑着走向厅外。 阴离二人默契对视一眼,迈步跟上。 …… 王家后院。 这里是王员外家眷居住的场所,除了一些值得信任的家仆,很少有人在这里出入。 不过今天,后排屋舍前有着不少人忙碌,进进出出,但又保持着安静。 屋舍前方,是一处风景不错的私家花园。除了正中一条主路外,还有数条曲径通幽,通往园中的各处景点。 刚一走进后院,空气骤然凉爽了许多,光线也变得阴郁。 王富财带着众人走至一处花园假山前,神情有些不自然。 假山四周,郁郁葱葱,华亭如盖。 一条通行小径环绕而过,在小径两旁错落有致布置了若干石凳,以供游园人停歇赏景。 不过,在假山西侧,一些树木业已砍倒,连草坪也被翻起。再往远处,又有堆砌的石料和砖瓦。 不消说,这是王家在搞扩建。 “诸位仙长,四十年前这里有一眼水井,后来因为总是发生奇怪的事,老太爷专门请风水先生改了院落布局,并由他亲自督造。” 王富财的神情略有复杂和缅怀,话语也颇显惆怅。 站在后排的阴离道人,瞥了一眼眉头紧皱的玄天,不以为然地哂笑一声。 “道友,这里我们早就查探过,些许的阴气很正常,毕竟这里有不少的槐树。” 槐树招阴,柳树养鬼。 这是阴阳术的常识,只要涉足驱魂诛邪的营生,都会知晓。 其实,他还是误会了! 玄天之所以皱眉,是因为他发现了游走的墨色细丝,不过,其数量却是出奇的少。 少到不足以形成怨灵,少到不可能为祸人间。 而且—— 这些墨色细丝还在向一处缓慢聚拢,阴离道人所说的阴气便是因为它们的流动。 玄天伸臂一挡周一仙,郑重嘱咐一句:“老周,不要让小环靠近这里。” 幼童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,再者容易形成对冲,毕竟王家溺亡的三个都是孩童。 一面说着,一面沿着墨丝游走的方向前行,最终停在假山边缘的八角亭处。 一行人,除了一名家仆照看周小环,其余几人都跟了过来。 “王员外,那眼枯井就在凉亭下吧?” 话一出口,王富财眸子一亮,转瞬又黯淡下来。 “道长慧眼如炬,确实在这里,风水先生说过,宅院中有水井六口,是不详的征兆,不但富贵不能长久,还会招惹邪灵……这些还是父亲转述的,毕竟我当时不过五岁。” 跟过来的圆觉和尚认同地点点头,可还是不发一言。 反倒是阴离道人抚掌一笑:“看来,这风水先生有些本事。” 有些本事? 没错,是有本事! 只是,行事不那么光明磊落! 玄天未对堪舆风水有过研究,可还是看出了一点异样。 八角凉亭正中有一张石桌、四个石凳,表面看起来很正常,可在石桌下方的地面,却刻画着一个显眼的十字。
…… 十字的末端延长至石凳,美观匀称。 还有一些东西其他人看不见,但玄天能! 四周聚拢的墨丝,正是从这十字缝隙渗入,而且速度很快,仿佛地下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力。 这样下去,迟早会酿成大祸! “王员外,枯井中的死人……是不是和你有关?”玄天也不绕弯子,直接问道。 死人? 田不易之外,其余四人尽皆色变,尤其是王富财,还在蹬蹬后退,直至后背倚上了凉亭栏杆。 王富财面色煞白,眸子里闪现出了惊慌和恐惧。 “你……你在说什么?我不懂。” “不懂?那让我来猜猜,枯井中惨死的应该是一个男童,想来年岁不大,而且与你有着血脉之亲。” “你……你在胡说,我没听父亲说过。”王富财继续否认。 “哦?王员外,喊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仆过来吧,砸开这地面石板就清楚了,最好赶在日落之前,不然后果难料!” 他的言语变得清冷,不复刚才的客气有礼。 甚至……还有那么一点鄙夷的味道。 敢于如此猜测,是因为他在石板下隐约看见了一团黑气,翻滚的黑气之中又能模糊瞧见一个婴童。 婴童保持着攀壁的动作,后仰的脑袋无助地仰望着上方的井口。 后仰角度极为夸张,仿佛……折断一般。 脸色煞白的王富财,非常抵触地摇摇头,刚想再说些什么,后院之中蓦然刮起了一阵阴风。 可这阴风根本没有停歇,反而渐渐变得凛冽。 凉风乍现之时,凉亭的地面传出了吱吱嘎嘎的怪响,连石桌石凳也在发出明显的震颤。 好像…… 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地而出。 “两位老弟,快跑啊!” 听着身后传来的呼喊,他再不迟疑,闪身急退了七八步。 就在六人退出的一刹那,这座坚固的八角凉亭咔嚓一声分成了两半,仿若被人生生撕开。 石桌一分两半,连地面的石板也不例外。 定睛细瞧,弥散的灰尘中,有一眼枯井若隐若现。 掩埋四十年之久的枯井,终于现世! 古井。 无论何时何地,古井都与内心发生着某种牵绊,一如古井无波。 世人心中皆有一眼深井,深邃且难以捉摸。 水属阴,井属阴,地底亦属阴,三阴之地最是滋养阴灵。诸多冤魂厉鬼中,又以投井溺亡、红衣悬梁最为凶厉。 经历了四十年的封闭,这古井恐怕早已枯竭。 唯一令人奇怪的,当年的风水先生为何不将井口拆毁,还保留了旧有的模样。 井口的外壁挂着少许的苔藓,隐约还能瞧见残留的一两片残符。 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枯井,阴离道人和圆觉和尚缓缓松开架住王富财的胳膊,翻手取出了各自的宝物。 一人双指夹符,一人手捏念珠。 两人的神情出奇凝重,如临大敌。 瞧到两人的举动,位置最靠后的周一仙也像模像样摸出一张黄符,做出准备出手的姿态。 反观玄天与田不易,虽然两手空空,神情十分镇定。 “王员外,你真的不打算说出真相?他可是已经怒了!” 枯井中的鬼婴暂时没有爬出井口,怨气虽然浓烈,但还未到化形伤人的境地。 似乎他在等! 不知何时,明媚的蓝天刮来了一团阴云,凑巧铺满了王家私宅的正上方,给人一种暮色提前来临的错觉。 等了十数个呼吸,惊魂未定的王富财终于做出了决定。 只见他左右各瞅一眼,战战兢兢拱手抱拳,张口哀求道:“两位法师,还请出手……封禁这眼古井,我愿意付出双倍酬劳。” 此语一出,原本还算‘温和’的阴风骤然凌厉,头顶的阴云更在快速压下,将所剩不多的光明进一步驱散。 转眼间,王家私宅提前进入了黑夜。 令人不安的黑夜! 远处屋舍前,正在忙碌的仆役丫鬟全都停下手中的活计,疑惑地抬头望天。 或许这些人想到了什么,他们默契地聚拢在一处屋檐下,将正中的主屋入口让了出来,眼神惊恐。 即便屋内传来稳婆的召唤,也没人愿意靠近。 古井前。 阴离二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,向着前方的枯井猝然出手。 阴离道人口中念诀,黄符化作一道黄光疾射而出,瞬息贴在枯井的井沿,其后又是一张黄符出现在他的两指之间。 念诀,祭符,取符,循环往复。 圆觉和尚则简单的多,一直不开口说话的他,突然翕张嘴唇无声诵经,双手则在频繁转动念珠。 一张金色的巨网凭空产生,径直罩向枯井。 不消片刻,孤零零的枯井就被八张黄符、一张金网完全笼罩,未曾有半点的僵持。 出奇的顺利! 果真如此吗? 目睹这一切,周一仙再次后退一步,距离自己的孙女小环只有三步之遥。 玄天与田不易有些同情地瞥了一眼那一僧一道,并未插手,这种为了钱财,罔顾真相的家伙,不值得同情。 两人的驱魔诛邪的本事不差,可就是脑子不太灵光,为了雇主给出的悬赏,全然没有思索枯井的异常。 不说其他,单是刚才石破天惊、风云变色的场面,就不是一般怨灵所能做出。 所幸,这个怨灵至今未对外人产生过敌意。 刚想到这儿,场中就有了变化。 被‘束缚’的枯井突然阴气大盛,一蓬黑烟猛然从井中喷出。 粘贴的八张黄符、笼罩的金网瞬时被冲散得七零八落,黑焰一卷,将它们尽数化为乌有。 这还不算,升腾的黑烟快速注入了上空的阴云,发出一阵怪异的呜咽。 好像……一名女子在撕心裂肺般哭泣。 施展的法术被破,阴离道人、圆觉和尚同时遭受反噬,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身形有些踉跄。 到了此时,他们哪还不明白实力的差距,一脸惊骇地望着枯井。 心惊胆战的,还有王富财。 方才枯井被封禁的一瞬,他都以为大功告成,谁又想到只是空欢喜一场。 连两位神仙都制不住,他还有谁可以指望? 不对,还有…… 王富财慌忙扭头左望,将希冀的目光落在玄天两人身上。 玄天自然有所察觉,对着王富财无奈一摊手。 …… “王员外,并不是所有的怨灵都暴虐,他至今都没从井中爬出,就是在等一个结果,他能让王家香火断尽,也能就此放手。 当年的事,你真的不打算说一说?” 当年的事? 这已是第二次提醒对方,或许也是最后一次。 在看到凉亭地面的十字裂缝时,他就猜出了一部分真相。 也因如此,他才选择了观望,选择了不与阴离二人联手。 王富财仍旧沉默,犹豫和绝望的神情不时在脸上交替。 或许是心存幻想,他还将目光转回阴离道人一边,期盼着他们能有扭转乾坤的本领。 可惜,那两位‘神仙’已经盘坐在地,双掌互抵,在运功疗伤。疗伤的同时,他们还将目光转向自己这边,神情疑惑且期待。 到底有着怎样的隐情,让王员外三缄其口,也让另两位帮手选择袖手旁观? 他们很好奇! 恰在这时,后院尽头的一排屋舍中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,紧接着又是隐约的欢笑和恭贺。 这婴啼清脆悦耳,连漫天压顶的乌云都出现了停滞。 踏踏踏…… 一阵连续的奔跑踏地声响起,一家仆兴冲冲跑了过来,在周小环站立的身后刹住了脚步。 道喜固然重要,但这里分明有了变故,谁也不是瞎子。 “老爷,夫人生了!是小少爷!” 这道喜,恍若一声惊雷在凉亭所在的花园中响起,顿时这里的平静又生变故。 压顶的乌云骤然翻滚起来,继续向着地面沉降。凛冽的阴风反而消散,潮湿的空气变得更加压抑。 稀稀疏疏的雨丝开始洒落,恍若暴雨将临。 “师兄,既然这家伙如此,我们就走吧,可能还要等这位小少爷溺水而亡,这位大员外才会醒悟。 只是我看其年龄已大,以后还会不会有子嗣,就难说了。” “好,走吧,这种人,不值得同情!”田不易面色也不是很好,但还是听出了玄天的言外之意,顿时故作离去模样。 好在—— 在紧要的关头,王富财终于放弃了侥幸的心思,疯狂向前方的枯井狂奔,跌跌撞撞。 堪堪跑到距枯井三尺的位置,王富财猛地停步,双膝一弯跪倒在地。 不光是跪地,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他还在疯狂磕头,眼泪纵横。 “小弟,哥哥错了!求你放过他们吧。” “小弟,哥哥求求你,求求你……” 语无伦次之后,又是嚎啕大哭。 这嚎啕大哭一出现,王家上空的乌云又是出现短暂的停滞。 不过—— 那眼枯井却出现了清晰的叮咚水响,空灵且充满了哀伤。 叮咚! 叮咚,咚! 好像……是有什么东西水井之中提了上来。 或者是,爬了上来! 可是,这被掩埋了四十多年的水井早该干涸了才对,为何会有叮咚的水声? 而且,滴水声如此清晰,连整个后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。 在玄天眼中,枯井内隐约有一团黑气缓缓上升。 黑气之中,分明有个小小的白衣身影在攀爬井壁,动作稍显缓慢。浸湿的白衣不断向下滴落水珠,湿漉漉的长发盖满了他的脑袋,瞧不清面容。 再看向井下,那个坐井望天的鬼婴已然不在,干涸的井底竟然汩汩涌出了清水。 此时除了跪地磕头的王富财员外,已经在断断续续讲述一桩往事。 一桩连他都快要忘记的童年往事! 那时,还是王家老太爷在世时。 王富财的父亲王仁善于经商,生意越做越大,在河阳城购置了不少的产业,可谓日进斗金,颇有成为一方豪富的潜质。 王仁有一妻一妾,两人各为王家添了一子,平日里也相处融洽。 长子王富财为正妻赵氏说生,次子王富贵为小妾李氏所养,两子仅仅差了一岁。 贫贱夫妻百事哀,可一夜暴富更容易惑乱内心。 随着王家事业蒸蒸日上,正妻赵氏有了为儿子谋划家业的心思,不光开始插手家中的生意,还总在有意无意地针对李氏和她的儿子。 当然,这些龌龊心思隐藏得很深,表面上还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。 至于王仁的两个儿子,全然没有这些争夺家业的念头,时常在一起玩耍。即便偶有争执打闹,也不过是孩童间的小脾气。 一日午后。 王富财兄弟俩在后院玩耍,不知不觉跑到了花园的水井附近,负责照顾两人的老妈子也跟在后面小心伺候。 夏日炎炎,最易犯困。 老妈子见两人玩得高兴,花园中又有园丁修剪花草,索性靠在一棵歪脖子树边打盹。 好巧不巧,王家兄弟俩因为抢夺一面拨浪鼓发生了争执,力气稍大的王富财无心的一个推搡,正好将弟弟王富贵推进了水井。 水井并不深,又有水桶半浮在井内,当时王富贵只是呛了几口水。 听到呼救后,王富财慌忙跑到井沿边缘想要帮忙,可惜年岁尚幼的他根本不懂如何去救弟弟。心慌意乱的他,没有高声呼喊家仆园丁帮忙,而是跑回正屋去找自己的母亲。 闻讯赶来的赵氏,瞧见周遭无人注意,当时就起了歹念,将水井旁的木质井盖掩盖上去。 而且还在哄骗王富财,说‘水井下方有通道,弟弟已经回家午睡’,甚至还用同样的话支开了睡醒的老妈子。 可怜一个四岁的婴童,就这样在冰冷的井水中待了一个下午,直到傍晚才被打水的家仆发现。 然而发现的,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。 得知这个消息,小妾李氏急怒攻心,竟然当场撒手人寰。 随后的一段时间,负责照顾小少爷的老妈子得了急病故去,王富财也发了一次高烧,数度胡言乱语。 经历了丧子之痛,王仁也一蹶不振,变得意志消沉不图进取,甚至连父亲的纳妾提议也不理会。 就这样,王富财成了王家的独苗,在十五年后名正言顺继承了偌大的产业。 听过了这段秘辛,在场几人都是一阵唏嘘。 其中不曾言明的龌龊,谁都能想象得到。 当时尚在幼年的王富财固然不是杀害弟弟的凶手,可也间接造成对方的溺亡。 如果没有他的推搡在先,其母赵氏也不会生出灭口杀人的心思。 千般错,万般错,都是贪婪惹的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