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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56章 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(2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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辜听弦僵了片刻,脸上多出一丝诡异的笑,那笑容里全是嘲讽、悲哀、不屑和一种……洪瀚抒多年前有过的凉薄:“现在才发现,会不会太晚?”

“……无药可救!”林阡对他爱之深责之切,到这份上俨然心死,转身拂袖立刻就走,沉钊夹在中间心急如焚:“听弦,这说的都是些什么?你真煳涂了吗搞不清状况?”好言劝听弦,却拉林阡不住。

“沉钊不必多言……”林阡头也不回,斩钉截铁,“辜听弦,你我师徒,恩断义绝。”

“主公!”沉钊大惊,因为林阡难得一次这样的不留情面,他很不明白听弦为什么要这样说话,这样说话必定伤透了林阡的心。可纵使如此,沉钊还是想求情,因为总感觉听弦说这些是存心的,个中一定有什么内情而林阡正在气头上没察觉。

“好!恩断义绝!从今以后,再不相见!”辜听弦扬起脸来,非但不求,还比师父更绝,“你的刀法,也还给你!”沉钊无意回看一眼,那张满是伤痕的脸,在黑暗中那样倔强,却那样孤寂。这话一出,沉钊不禁一愣,为何竟强烈地感觉到听弦是故意在气林阡?听弦前面的那些言行举止,好像都在铺垫着这一句再不相见?

可是正常情况下的听弦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忤逆林阡啊——如果他还有良心他认得清,这次林阡对不起他的地方远不如他对不起林阡多,那么他压根没有故意气林阡的动机;何况这还是个私下调解氛围极好的场合,为了表达叛逆而故意气林阡一没道理,二没逻辑,三没作用。

但如果听弦没有良心了,为何沉钊看见的这张脸,拼命地藏却藏不住哀伤?并没有那么多他话中表达的敌意,他根本不是那么在意与沉钊的私怨……那就蹊跷了,不仇沉钊偏带仇,激怒林阡不该激,那他真是煳涂了?

当此刻辜听弦想把一直以来随身带着的刀谱掷出还给林阡,以做到真正的恩断义绝,然而就在这话声刚落,掷书的行为却没有顺利完成。有的,只是一声不该出现在骄傲斗争时的惨叫。

那本辜听弦意欲用力扔出的刀谱,即使辜听弦现在受缚,也不该才刚碰触就痛苦出声。无法掩饰,没有时间掩饰。那才是真心,不是吗。

这相似的感觉,令数步之遥的林阡陡然想起了黔西时期、在营帐里一碰到饮恨刀就如触疾电不敢再碰的自己。也是这种,轻微的惨叫,痛苦不堪,心魔使然。

“听弦?怎么了?!”沉钊急忙近前去看,看他倒在地上,痛苦地用左手使劲按着他不受控制的右手,那只可怜的右手,此刻正在冰冷的地面、卷曲的刀谱边,颤抖、弹跳着——原来如此……

“别……别过来!别过来!”辜听弦眼神中填满了一种对死的恐惧,那些不想被发现的终于被发现,他原来,只是想赶他们走而已?!赶他们走以藏匿自己的脆弱,可惜却画蛇添足多出了这一步……

“别过来!”他发现林阡也循声回来,他歇斯底里地哀嚎挪不动,他再也不是往日那个不羁的刀客辜听弦,他,可能连刀谱都握不住了。

“那个上来就找死、被我打得跪地求饶、连刀也握不住的人,哈哈哈……”洪瀚抒的话犹在耳畔,林阡的心彷佛被一敲,为何,总是要忽略那些鲜明的提示。

“是……是什么时候,恶化了?”林阡知道,也许一开始只是握不住刀,可是经过这段日子的身陷囹圄,辜听弦伤势恶化,这或多或少都因自己失察和沉氏咄咄逼人。

“你,你们,满意了吗!”辜听弦无处藏身,泪流满面,“连刀都提不动了,这是不是我擅离职守的最大惩罚?哈哈哈哈哈……”苍凉的笑声里,尽是痛苦、悲恸和无助。

原来是真的已经懂了,原来是真的心软而嘴硬却另有原因——听弦在沉钊到场后冷笑挑衅的怨恨表现,以及在沉钊认错后还不原谅的无良心说辞,大半都是为了赶沉钊和林阡走!他不想让他们看见他自己现在的样子……从一而终的态度恶劣,并非如林阡所想的“这种私下调解的场合只有在仇敌面前才会拼命地打击对方”,而是因为自己太弱小必须保护得严严实实才能不受侵害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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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弦的遭遇,也是后来林阡才断续听到完整,因为没有太近的目击者存活,但大抵都可以联想和拼凑。

走火入魔的洪瀚抒,为何对别人都是一招毙命却对辜听弦留了活口,这本就是悬在林阡心中的疑问,诚然听弦武功一流……但更多的可能,是洪瀚抒对这个罪魁祸首选择的方式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

所以在与辜听弦打斗的那几个昼夜,眼看着听弦因为白氏长庆集的关系可以立足于不死达到不败、愈挫愈勇愈勇愈挫,洪瀚抒当笑话一样看因为听弦根本逃不出他的五指山。

间或他也会有清醒,他还说,我要帮林阡教训你这不省心的徒弟。

但清醒太少,他像猫捉到老鼠之后那样把玩着这个战利品,直到连听弦那样高傲倔强的人,在遭到这般羞辱后都变得不堪一击、奄奄一息。

把玩的时间一长,洪瀚抒终于不再耐心准备下手不留活口,但偏巧有辜家的老臣不顾性命拼死相救,然则一命换一命的结局是那人四分五裂。在林阡那里,那人是战死、阵亡,对听弦而言……是对自己长达一生的凌迟!

也许对辜听弦来说宁可死的那个是自己,也不要眼睁睁望着别人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送命!结果,自己就在一侧这么无能为力地看着一切发生和结束,太快?太慢,承受着灵魂被支离了千万次的痛苦,看得眼前的一切都重叠了,看得忘了那个人已经死了,看得自己情不自禁跪在地上求发自肺腑地哭:“求求你,别杀他!!”“不!不!!”

听弦这样的人,也会屈膝、低头、颜面全无,可想而知,这是怎样的打击洪瀚抒是怎样的恐怖。

可是无暇去想洪瀚抒是怎样的恐怖,一想到辜听弦受到的打击,林阡就后悔自己方才掷下的重话。

听弦,他显然是愧疚也应该是反省的,只是别人没给他认错的机会,刚逃离洪瀚抒的纠缠他体力不支,就被沉钊那些义愤填膺的属下们下狱,紧接着盟军和祁连山混战在石峡湾长达半个月他的伤势就没痊愈过……

要说不怨沉钊将他下狱、不怨林阡将他收押那不可能,但听弦心里,愧疚、悔恨、无地自容,远远比怨念多,走到这一步,多半是自作自受。嘴再硬,心里要怨,也只能怨自己。

然而正是因为事件发生后没有任何缓和地直接下狱、公然对峙、再度收押,听弦这些愧疚悔恨的情绪愈加无法得到排解、救赎和释怀,要吸取和改善的那些亦早被自我埋怨自我苛责盖过。日积月累,伤病交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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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天每夜都在被病痛折磨。

家将之死的心魔,也在每个刚刚入梦的时刻潮水般压迫,一旦惊醒,满头大汗。

陇山,榆中,石峡湾,不知还有多少无辜,也是同样被他牵累,因他而死。

罪太重,孽太深,师父不愿来见他,师父心里在想什么?猜不到,不敢想。

只有在师娘来的那天听弦心里才有点高兴,才可以还和往日一样的活泼和不懂事,才可以不设心防地有很多话可以吐露——谴责几句沉钊的战力低下,叨咕几句师父的不识好歹,这些情绪只有当着师娘可以发泄,但发泄后,除了瞬间的快感之外,还剩什么?那些事情,毕竟都不是听弦最在意。

他只在意这一战如何弥补,只在意师父如何看他。对师娘发泄出的任性越多,探到师娘口中师父的真心就越多。

师娘的回答是,听弦你还有机会,别和师父相互放弃……好,那就不放弃。事情发生这么多天以来,第一次感到心中不那么乱。什么是平静,动荡后才明白。

直到天命难违的这一天,林阡和祁连山谈判顺利归来的这个清晨,他醒来发现自己的左手还疼痛,右手却近乎失去知觉。

有的东西,你平时放在那里你对它没感觉,它病变了你才会觉得它的存在感和疼痛,它死了你会发现它又没感觉了,你使劲去感觉它它都不存在。

就像,就像师父的认可、谅解、支持和鼓励……

曾经听弦拥有太多,后来听弦害怕没有,到今天,听弦,要它何用?

我已经这样,还能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,有什么所谓?

和祁连山的谈判,到底有多么艰难,和师娘谈话的时候,他很关心却问不出口,现在,与他没关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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监狱里,这么久时间,度日如年,早已习惯。

曾经每天都在期盼,来的人,会是谁,是你吗,师父。

期待中,却有一丝排斥。希望他来救赎,害怕他来判决。

更加怕他不来,将自己冷落到底,与其说不肯赦免这罪过,不如说不肯原谅这失望。

终于他来了。可我,也等不起了。

沿途听到来人越来越清楚的脚步。

他真的来了,而这个残缺的我,

再怎样躲在角落,最终也无所遁形……

能不能,不要来见这样的我……

能不能,赶紧离开?!

来的人,除了师父,还有沉钊。

终于有了让师父立即就走的理由,沉钊,就是沉钊害我到现在这样。师父,你不是就想看到,战友之情吗。那么我对他的敌意,就是师父离开的动力……

说好了不会有感觉的,但师父到来得久了,听弦忽然又矛盾地不想他走……或许,听弦还能因为师父而恢复?是的,有师父在身边,没有什么是不能弥补的。师父,你可知你是听弦的浮木?

然而只要有一丝感觉回来了,所有的酸甜苦辣就又跟着回来了,所以啊,人就是不该动感情——

“沉钊已经向你认错,听弦你有什么要对他说。”

本来已心如死灰说什么都不会有反应,因为对林阡那习惯性的依赖而复活了少许,却在下一刻陡然反噬从而一发不可收——

师父,你的来意,还是将我收押时的意图?师娘说你不怪我,可你还是逼着我!你期盼的,不过是一句我跟随的道歉认错!别说我现在已经这样了我不在乎你失不失望了,就算是昨天的我,过去的我,也不会说半句违心,去满足任何人这般刻意的目的!我早说过,榆中的错我会负责,但石峡湾,不是我一个人的错,凭什么绞尽脑汁要我认!

为什么这个时候这种场合还要忤逆林阡?如沉钊和林阡判断的那样,正常的辜听弦再叛逆都不会不分场合、再怎么不想违心也不至于反应这么激烈……但这偏偏是不正常的辜听弦啊,这偏偏是一颗回光返照、经不起任何刺激的心。

场合往往蕴含着一件事发生的前因后果,有点理智的人他的行为都经得起推敲。但这偏偏是失去理智的辜听弦……

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令辜听弦整个人的信念都坍塌,连撑都不想撑,恢复都不想恢复。死咬着不松口,就不是我的错!我偏不承认!不屈膝,不示弱!

所以林阡猜错了沉钊也只猜对一半,听弦确实不是那么仇沉钊,但激怒林阡就是故意激!不正常状态下的辜听弦,哪还记得他对不起师父对不起盟军,哪还记得吟儿的提点和自己的反省,哪还记得什么战友什么责任感,脑子里全被林阡的话塞满他气冲斗牛:师父,是你惹我,我才气你!气死你!

尽管他良心里知道是“非我一人之过”,原本为了赶林阡走他的回答也该是“非我一人之过”,但在这一瞬间因为林阡强逼他认错,故而在这次的回答里彻底改成了“非我之过!”、“全是沉钊的错!”

这一句,是有多过分,多自暴自弃!他偏不让你林阡得到你想听到的话而且让你听到最不想听见的、想不到会听见的!倔强的同时他不仅打击到了沉钊还打击了师父,真爽真得意真高兴!当然他潜意识也还是在逼林阡走,我已是这样的不堪,我不要你看到这样不堪的我;如果我一辈子都这样堕落下去了,那么,宁可你永远都与我不相见了!

可这是多么空虚的得意和高兴啊,林阡真转身走了的那一刻,死的到底是谁的心。

这一句,林阡你哪里懂,这不是在仇人面前为了面子才不松口,这一句之于听弦,就像曾经绝境下的饮恨刀之于你。

他在死心的一刹还那么坚持着原来的自己,你说这是他幼稚是他的缺点,这却是他刚烈是他的色彩,还是他宿命的堡垒……

他已到了绝路,你还咄咄逼人——也许你会说你没有咄咄逼人但他眼里就是这样,因为你索取的就是沉氏的叫嚣和他内心的自责一起加强的东西。不堪负荷的他失去思考,完全把你的引导放大成了逼迫,那可怜的孩子他本就没有多少思考,他以为你的来意没有支持、只有逼他认一个他并不想完全承认的错,那么不认错,自然形成他宿命的堡垒,宿命的最后一道堡垒。

终还是保持尊严地被摧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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