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四七 发车(1 / 1)
“小叶大人,一起吃饭呀?我蒸的米饭多了,足够三四人吃。”鹿鸣涧的喊话打断了叶拾之的思绪。 叶拾之看了眼圆形石桌子,居然已摆满了四碟缤纷菜色。大鱼大肉、加上两道素的。 为了方便干活儿,鹿鸣涧的宽袖被她用襻膊绑了,此时她两手扣着桌沿,腕子外翻,鲜藕似的两条小臂,和周围的梨花一色雪白。 而她微微侧头,正朝叶拾之扬着笑脸,招呼他来吃饭——很有种生动的美。叶拾之想。 恰此时,唐珂提了两大壶酒,正好归进院中,朝鹿鸣涧点头浅笑。她与鹿鸣涧说好的回来吃饭,就在这个点儿。她穿的是朴素的麻布劲装,坐下时甚至都用不着振衣,捉起筷子就大快朵颐。 见叶拾之走过来,鹿鸣涧还以为他是接受了邀请,甚至伸出脚尖,把为他留着的那个空石凳子朝他的方向微微推了一点,帮他调整位置。 没承想,叶拾之直接越过桌子和两个姑娘,就朝园外去了:“你们吃。” “这人怎得油盐不进?!”等叶拾之人都走没了,鹿鸣涧狠狠将一薄片肥瘦相间的小炒肉咬在嘴里,嘟嘟囔囔道,“就为了不让我套话,就宁可不和我们两个大美人一起吃饭呗?宁可上街花钱吃?我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,不就是为了趁着坐一起吃饭,其乐融融敞开了聊聊?这不显得我白费心机很没面子?!” 唐珂吐出一根大鱼刺,阴阳怪气道:“就当是给我做的。讨我一句‘好吃,阿涧辛苦了’,你心机也不算全白费。” 没想到鹿鸣涧还真高兴了,给唐珂夹来一筷子肉:“嘿嘿,还是阿珂你好。” 唐珂:“……”糟了,她傻乎乎,我脸红红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等待消息的数日间,叶拾之除了看书,便是练琴练剑,生活规律而枯燥。 他清早起床,洗漱收拾好后就开窗,直到晚间才熄灯闭户,透明得就像摊开了给两个姑娘监视,反而让鹿鸣涧有些疑心。 但你要说他完全没把她们当外人吧,可他不仅饭不一起吃,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,就连话也不怎么与二女说。 即便是每日练功的时间、地点重合,彼此见了,他最多就是给鹿鸣涧一个眼神,表示他看见她了,维持着最低程度的礼貌。但你要说让他停下手中正操练的长歌门绝学“影”套路和青莲剑歌,去和别人打招呼,那是不可能的。 唐珂更是个不爱与人多做无谓交流的,觉得相安无事挺好,对此毫无不适。 唯有一个傍晚,本是好端端的晴天,却忽地下起了一阵疾雨。鹿鸣涧急匆匆跑到院中,想将白日晾晒的衣服收了,却没见到衣服。 她微愣在那儿,忽地听见轻敲木头的声音。一回首,见是没穿外袍也没戴官帽的叶拾之,立在他住的那房间窗前,而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屈起,搁在窗棂上。 “刚才我要关窗时看见,就顺手给你摘了。”叶拾之说。 “谢谢。”鹿鸣涧朝他甜甜一笑。 但叶拾之惯是不吃这套的,消失在窗口。几息之后,屋子侧边的门开了,叶拾之单臂上搭着几件女子衣物,交到鹿鸣涧怀里抱了。
叶拾之望了眼檐外的雨,拿过靠在门边的伞撑开,塞给鹿鸣涧说:“不用。” 她擎着伞,见门被叶拾之合上,然后窗户也关了。 鹿鸣涧:“……” 她不想承认,在叶拾之撑开伞的时候,她还以为他会顺理成章地说出“我送你回去”之类的话。天老爷啊,她居然有点失望。 鹿鸣涧本来还以为,这是个天赐良机,能打开这位冷冰冰的长歌的心扉一个缝缝。得,属实又是咱自作多情了。 唐门的敏感身份和武功性质,就决定了唐珂一般不会在别人面前习练,而是有特殊专门的练功场地,平日里只需要多练手眼的准头和稳定度,而这些,是随时随地、用很多随手可得的东西都能练的。 像这些天,叶拾之和鹿鸣涧几乎在甘园待着,她却日日在郡中晃悠,将家长里短、风土人情听了个七七八八,顺带还做了这边恶人谷渠道发的几单小生意。 数日后,叶拾之收到了驿使送来的信封。三人久违地重聚在厅中,两个姑娘很有点紧张地等着叶拾之看消息。 “成交。”他抬起头对唐珂说,顺带把信纸在蜡烛上烧了。 唐珂担心道:“你送信走的是官方路子,回信却是民间驿使送来的,会不会有假?” 叶拾之笃定道:“不会。” 尽管笔迹可以仿造,但他是这方面的鉴伪专家,几乎可以确定,信就是出自那位相熟同僚的手笔。况且,官方的秘密书信间也有独特的防伪方法在,但这些,他当然不会与唐珂和鹿鸣涧这些外人说道。 鹿鸣涧插口道:“神捕固然有调取卷宗的权限,但叶大人的身份既然在暗处,信上恐怕又透露了伯父之事不少情报,若走官方路子,万一在明面上被检查到,要么就得叶大人自报身份,要么那头写信的就要担责任——还是这样,免去许多可能的麻烦。” “哦。”唐珂这才安心。 叶拾之轻笑:“可惜如今女子不得科考。否则以鹿姑娘这样的玲珑心思,进了官场,如鱼得水。” “我与你同去扬州。”唐珂抱臂,指上把玩着一个小飞镖,问叶拾之道,“铜钱会之事,你要做到什么地步?” 叶拾之正了正官帽,便招呼两个姑娘一起往外走:“上面的要求倒是容易,案子结了,有个交代就行。如有把握,让他们组织覆灭、人尽皆亡,自然更好。” “正合我意。” 唐珂红唇上勾,收了小飞镖,掏出块黑纱蒙面来,敏捷地跳上叶拾之早就准备好的马车——这两日,马车就一直停在宅子外面,随时准备载众人出发东行。 车内。 叶拾之端正坐着,闭目养神,琴竖在他旁边车角。 鹿鸣涧坐在他对面,抱着梨饮子,侧身瞧着车窗外。大街小巷,市井百态,对她而言,都像活着的绘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