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四五 议合(1 / 1)
“再说吧,此事还须从长计议。” 鹿鸣涧转移话题道: “阿珂,你既然知道许多‘铜钱会’的内部情况,又已与他们反目离心,何不借此机会,将情报卖给那位叶大人?和他谈谈条件,看能不能把你爹从流刑之地捞回来。” “他?”唐珂从靠着窗框边的头摆直,望着鹿鸣涧迟疑道,“讲真,我刚才是动过这个心思。” 鹿鸣涧接口道:“但你又想,那长歌还是太过年轻,品秩也低,即便有显赫家世和宗门背景,到底羽翼未丰,未必有这个能耐,故而到底没言语。” 唐珂点头:“是。” 鹿鸣涧摇摇头,慧黠笑道: “我不敢与你保证,但我觉得,他绝对不止是集贤书院的一个小小文官那么简单。 “李林甫如今仍然为相,就算再怎么日薄西山了,他敢像刚才那样卖我们消息,就说明他背后的势力,足以让他不惧怕李林甫…… “这可不是什么文士清傲、看不起‘弄麞宰相’之类的简单理由就能糊弄过去的——他就是故意的。” 右相李林甫,地位高重却排斥贤才,在官场中固然权势滔天,名声却颇受清流诟病。“杖杜”、“弄麞”,都是他官场上闹出过的花边丑闻。 一是说李林甫执掌吏部时,候选官员严迥的判语中,有“杕杜”二字。杕杜是《诗经》中的篇名,原意是孤生的赤棠树,比喻人孤立无援。李林甫不认识“杕”字,便问吏部侍郎曰:“这里写的‘杖杜’是什么意思?”人家自然不敢接话。 二则是说太常少卿是李林甫的表兄弟,他生儿子时,李林甫亲自手写贺函以示致庆,上书“闻有弄麞之庆”云云。传统中,将家中诞下男婴称为“弄璋”,喻示着美好祝意,愿这男孩长大以后执玉器、为王侯。李林甫读书不精又偏要卖弄用典,错把“弄璋”写为“弄麞”,这意思就全然两样,搞得看到的宾客都忍不住掩口失笑。 因此,朝堂中不与他为党的官员们、仕林中看不惯他的饱学之士们私下里谈笑,皆称李林甫为“杖杜宰相”、“弄麞宰相”,以讥讽他才疏学浅。开始时,还是文士之间私下口耳,后来不胫而走,乃至在民间流传开来,皆以为贻笑。 “什么‘弄麞宰相’?”唐珂不关心政治,没听说过这些事。 “哎呀,不重要不重要。”鹿鸣涧摆摆手,“重要的是,你想不想接你爹回来,想不想搞倒铜钱会!” “自然想。”唐珂微微侧过头,疑惑打量鹿鸣涧,“倒是你,怎得这般热心?” “嘻嘻。” 鹿鸣涧将空碟子做扇面状半遮住脸,只露出格外灵动的一双眼睛,此时正因为笑而弯着。 “因为这是一石二鸟的买卖。帮你解决了后顾之忧,我以后便稳定有了阿珂你这一大助力;而这位叶大人不仅神秘又厉害,还想对付李林甫,巧的是,我也一样,能争取到他的人情,说不得以后便有大用。” 唐珂点头:“那么,现在的问题变成了,我要是贸然说出口,一来怕我们的筹码不够打动他,没有把握让他就肯答应;二来像你说的,如果他真有足够的能量办成此事,那说明他是心思深沉之辈——别陷我们进了另一潭浑水。”
低头微一沉吟,鹿鸣涧重新抬眼望唐珂:“我的事也不急于一时,若是阿珂你不怕,咱们就先以铜钱会的事试试他,多加观察,再做打算?” “好。反正就算他暂时帮不上我爹,能端了——哪怕只是重创铜钱会,也算替我爹报仇大半。”唐珂眼神锐利,似乎隐有火焰。 “伯父那药瘾,最初是铜钱会害他沾上的?”鹿鸣涧推断出了事实。 “对。老头一次出任务回来受了重伤,治疗的时候要动刀子,为了止痛,他们说有种新药效果极好,我爹不疑有他,便用了。可谁知,那东西剂量限制极其严格,用得过量,便会产生极大的依赖性。” 唐珂贝齿轻咬嘴唇,手上转着一个尾部有孔的飞镖,眼神恍惚。 “他们——铜钱会那帮渣滓,就是用这个办法,害得许多人染上了药瘾,赚这份脏心烂肺的黑钱。 “……说起来,我爹此前也并非对他们敛财的腌臜手段一无所察,只是我爹和大部分唐门的人一样,从来就没什么好心,对与自己没有关联的旁人,不懂半分怜悯。 “他还很自然地相信他们,相信这些一起任务的‘同伴’,没想到有一天,这些被他以为是‘同袍’的人,居然会害到他自己头上来。” 随着唐珂越发冰冷的语气说完原委,她指尖上旋转把玩了半天的飞镖,无声地被她抛出,直直楔进房间对面的木头墙缝里。 叹了口气,鹿鸣涧将入木三分的飞镖取了出来,无奈道:“幸好不明显,不然为了你的撒气,咱们还要赔钱。” 唐珂抽取走鹿鸣涧手上的飞镖,一转眼不知道又藏到了身上何处,恢复了一贯的轻松淡然:“我瞄准好了,力气也是拿捏好的,必不用赔钱。” 鹿鸣涧双指并着摸了摸那处墙缝,吞了口唾沫感叹道:“那唐女侠,您这手暗器功夫,可当真算得上通神入微了。” “自然。”唐珂坦然接受了夸赞,“我爹说,我小时候在唐家堡也参加过所有小孩都要经历的测试环节,听说唐老太太都夸我禀赋一流。” 禁不住笑出了声,鹿鸣涧憋了回去:“阿珂,今天可能是说了太多伯父的事,我总觉得你不太一样了。” 唐珂一愣道:“怎么不一样?” 鹿鸣涧老神在在道:“你像个小孩子似的,屁股后面好像还有小尾巴,摇着在‘求夸夸’。” “……没有。”唐珂转过了头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甘园。 “哦?两位姑娘是要告知叶某那组织的事?” 叶大人端坐着,琴就横在膝盖上,而罗三元人不在。 “可从罗三元处,叶某已得闻是铜钱会了。还是说——你们有更详细的情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