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三八 摆俎(1 / 1)
刺客眼神狂喜,黑布下的面容因一击得手而笑得张扬——但这笑都未能维持一息,便转为死不瞑目的困窘惊怒。 刺客当场身死,头颅裂开。 他身上除留下了叶大人瞬发数道剑气造成的伤口,致命伤竟是他自己对叶大人的那当头一斧! 唐珂和鹿鸣涧看着着兔起鹘落的惊变,皆没料到,长歌门的武功路子居然能诡异至此,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将致命伤还给了敌人。 刺客授首,而琴声犹未断绝。 鹿鸣涧眼力极佳,她回想刚才观察到的景象,发现叶大人是原地留下了一个和他看起来几乎相同的残影,仿若镜鉴,而这影子竟然能继续抚琴。 在刺客斧头几乎要斫下时,叶大人与他的残影交换了位置,自己继续抚琴,而残影替他受了那一斧。 此时,满地血泊,还有因战斗而摇落枝头的纷然白花。叶大人本体坐在原本那石凳上,收剑归琴,而他那个脑袋开口的“分身”影子,则重新融入了他脚下阴翳。 直如鬼魅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揪着罗三元走过来,鹿鸣涧将人放在石桌旁。如此一来,她与唐珂、叶大人,几乎是将罗三元团团围住。 见自己的伏兵尽数被三人轻松收拾了,罗三元早已面无人色,要不是被点住了穴道,恐怕要抖得如同筛糠。他心下百转千回,思虑着到了如今这般糟糕的局面,自己到底在哪处还有活路可寻? 偏生鹿鸣涧火上浇油,似嗔似喜道:“罗东家既然早就给叶大人安排好了这场大戏,怎会还昏头,放了我这变数进来。” “老夫帮集贤书院做这些腌臜事也非一次两次,从未失手,倒没想到这次赶巧,翻船在你处,又遇见叶大人的麻烦事。罢了,也怪老夫俗务太多、多忘小事,没从你这妖女的姓氏联想到你的身份,只道是个寻常的万花谷书墨娘子。” 鹿鸣涧刚想说话,罗三元却闭了眼,颤着嘴唇抢先续道: “不过,如果叶大人表现得省事些,能与老夫心照不宣,将事端好好了结,老夫又何至于出此下策!” 叶大人连起身都未,只抬起视野望着罗三元,单边嘴角微翘,显得极为嘲讽:“呵。依罗大人说,倒成了本官的不是。” “老夫如今算盘打空,已毫无倚仗。大人要问什么,老夫什么都会说的。”罗三元睁开眼,迎上叶大人冷漠的目光,“只盼大人给老夫一个承诺,若老夫配合、情报有用,还请大人放老夫活着离去。日后,老夫当隐姓埋名,罗三元便是死了,再不会出现于世。” “罗大人难道不怕本官两面三刀,出尔反尔,事成之后便杀你灭口。” 罗三元微微一怔,继而苦笑道:“大人坦诚,老夫也不讲虚的。如今老夫除了大人要的情报外,再无傍身之凭,如若大人当真如此无耻,老夫亦只能黄泉之下等着大人,地府里再寻报仇之机。只是老夫原先既久在苏杭,素闻长歌门雅名;今日又察言观色,觉得大人非是那种不在意官身荣光的蝇营狗苟之徒——老夫,自然信重大人的品格操行。”
鹿鸣涧不咸不淡地笑着,看这厮表演,倒也津津有味。姓罗的不见了之前故作的谄媚小人之态,说话倒也不卑不亢起来。看来他心里很清楚,叶大人既然不吃那套,还不如就将利益和价值明晃晃摆出,反而能搏一搏。 叶大人点头:“很好,成交。只要罗大人配合,本官不仅不伤你性命,还会留你几分资财,帮你重做身份,送你去远地,重新开始生活。” 罗三元瞥了眼与叶大人分处他视野两侧的鹿鸣涧,续道:“大人,莫怪老夫贪得无厌,只是狠辣妖女既然寻上门来,老夫一介凡夫,手无缚鸡之力,即便得大人恩惠留存此身,一想起要被恶人谷追杀,恐怕依然夜不能寐。” 叶大人那右侧的嘴角又勾了起来:“怎么,罗大人还要本官出手,替你灭杀了这两位姑娘?” 说话之间,唐珂手中的千机匣已经抵住了罗三元背心,金属尖端冷厉而坚硬。 罗三元就算毫无功夫,也从之前的战斗看得出,叶大人实力深不可测。那暗器女虽然也是高手,但他罗某人活了大半辈子,唐珂这个级数的高手也见过不少,并不足以让他咋舌。只有鹿妖女,似乎只强在反应,精于控制,要说手底下的硬功夫,在他判断,比之前两者恐怕还要稍逊些——所以她外出要带着暗器女这个护卫,更是合理。 他一瞬间便自以为将场面想得明白,此时再装得无畏,也不过是笃信叶大人有求于他,定会保他一命,却没想到唐珂如此暴躁的做派,叶大人仍旧不动如山,没有一丝出手回护他的意思似的。 “大人……”罗三元的声音颤抖了,刚退去的冷汗,又顺着额头和背心流起来。 “我爱看戏,这大唐坊间的戏,没有一出是我没看过的。但今儿嘛,我也算开了眼,瞧见一出新鲜的——你猜怎么着?” 鹿鸣涧表情夸张地指着罗三元,对唐珂说笑。 “这案板上的肥鱼,竟然自个儿跳起来,张开了嘴巴,想咬菜刀一口!哦,或许是想咬那操刀的手也说不定啊?” 说着说着,她转过灵活黑亮的眼珠子,目光落在她侧旁的叶大人身上,自顾自笑起来。 “大人也觉得好笑吧?” “嗯。”一直不苟言笑的叶大人居然鼻腔里发出了一个表示赞同的音节,继而掀起眼皮子,对罗三元道,“罗大人。本官的线索不是只有你这一条,你即便是死了,本官无非就是再费些手脚,重新去寻别的线头。但你若是蹬鼻子上脸——你要知道,你的命,对你来说是无价之宝,对本官来说,既是举手可捞,也是随手可弃。” 罗三元吞咽了一口唾沫,想点头而不得,只好开口道:“大人,大人,是老夫僭越了。您、您先给老夫解了这穴道,老夫这把年纪,如此般气血不通,已经快要上不来气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