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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七 诀爱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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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觉得一个活着的你,比一个我死去的师父,对我来说更重要、更有用,是不是?” 鹿鸣涧怒极反笑。 “陈迁时,你别虚伪了。心上人是可以换的,可我师父死了,仇人是不会变的。” 陈迁时眼神中,一直小心翼翼燃着的希望破灭了。 他知道鹿鸣涧的性子,就如同她也了解他。 他做出巨大的痛苦的退步,连不再见师父、把师父留给小夕夫妇照顾这种不忠不孝的事都想到了,才求了她这次。而她没有接受,还把什么都戳穿了。 他理解她现在是疯的、不理智的,可她的眼神、话语皆如尖刀,插他的心肺。 ……他努力了。他没办法改变她,心中挫败无以复加。 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。 “你我之间,金风玉露,数度性命相托,夜夜私语无已,水乳交融、不分你我——阿涧,恩爱至此,人间少得。” 陈迁时深深望着鹿鸣涧,将这句话说得极慢,像是在回味着两人平生相伴过的岁月。 然后,他微微顿了顿,长吐了一口气,恢复了平静淡然的神情。 或许在他心里,已经为过去做了决断。 “以你我之间的关系,我不想说什么多次舍命救你之类的话,来挟恩求报,因为你对我也是一样的掏心掏肺,我以为我们一辈子都用不到去算清这些情债——可是阿涧,冤冤相报何时了。” 陈迁时痛恨自己说出这样无耻而苍白的劝解。 可他宁可自己来做这个无耻小人,让她死心和安心,也不想与她之间,从不死不离的胶漆到不死不休的仇敌,甚至是当场你死我活。 “嗯,最好了结在对家,是吧?”鹿鸣涧仍在流泪,但她那凉薄的冷笑,就像在欣赏陈迁时的痛苦和表演。 陈迁时已经豁出去了,眼神反而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沉稳。 “要么你杀了我,我给你师父赔命,你放过我师父,行么?我来替他死。” 他把凝霜般的雪名抽出,递到鹿鸣涧面前。雪名投下一道洁白的、莹然的光,落在鹿鸣涧眼下脸蛋上。 陈迁时浅笑着,像往日一样,温柔深情地注视着她: “来,阿涧,你杀我。” 陈迁时他不清净。但他好歹没有垢尘。 “你又觉得你了解我了。你觉得我不会杀你,所以这样……” 鹿鸣涧一把接过雪名的同时,放开了被她钳制的柯亦燃。早就蓄势待发的柯小夕瞅准这个当口,瞬息闪至榻上,挡在了柯亦燃和鹿鸣涧之间,剑锋亦对准了后者。 而鹿鸣涧看都没看柯小夕和她的剑一眼。 她正将雪名锋锐无匹的剑尖,指在陈迁时眉间的那点朱砂上。剑尖划破了他额心的皮肤,让那点朱砂,真的渗出了一滴深红的鲜血。 血珠子顺着陈迁时挺翘的鼻梁滚了半截,从鼻翼侧边滑落下去。 而他睫羽微颤,漂亮得不像话,面上还是那样温柔包容的微笑。似乎不管鹿鸣涧要不要刺下来,他都要看她这最后一眼。 鹿鸣涧嘴唇动了动,终于一撤手,将雪名扔在了地上。剑尖和剑柄先后坠地,放出丁零两声脆响。

“我不会逼着你做选择,逼着你在我和你师父之间选。 “你自以为牺牲,选了与我走,用你一生换你师父的命,你觉得值得。可我不觉得。 “只要我们还在一起,这根刺永远都没法拔除。你和我互相看着,眼里都是对方师父的鲜血,只会彼此痛苦、相看两恨。 “你虽然可耻,但你至少说对了一点。我没有保护到我师父,我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不孝了,你还有机会,做个孝顺的徒弟。 “还是我来选吧。这样你就不用选了,我们也不必两人都痛苦。 “我选我们不在一起了。 “我走。” 鹿鸣涧这番话说得平静而顺滑,似是只剩下接受结局的坦然和枯寂。 她从怀里取出那个栩栩如生的小木雕,丢还给陈迁时。 他下意识地躬身接住了,没让那笑嘻嘻的小鹿鸣涧摔在地上、折成两瓣,乃至更加凄惨。可他就势单膝跪地,竟然有种站不起来的头晕目眩、摇摇欲坠感。 他捏紧了这自己亲手做的小礼物,指节发白而颤栗。 他懂,她投掷在地的、向他退回的,不只是木雕,更是两人间的誓约和未来。 “迁哥儿。陈道长。陈迁时。”鹿鸣涧站在那儿,叫了他三声。 “嗯……嗯。”陈迁时只觉鼻腔酸楚难耐,胸口更像是被千斤巨石压迫,吸不进任何的空气。 “走了。” 鹿鸣涧清瘦的身形萧索又晃悠。她轻飘飘留下如泣如诉的两个字,转身出了纯阳宫。 陈迁时抬眼望着。 程晨身后,数柄闪着蓝芒的气剑同时朝着鹿鸣涧背心刺去,似乎想趁此机会留下她的命,以绝后患——鹿鸣涧没回头,陈迁时捡起雪名加飞身过去,只用了两个呼吸。 寥寥几剑,他将这数道剑气挑灭殆尽。 他没责备程晨。可他再回头时,斯人已去。 鹿鸣涧单薄曼妙的紫黑色背影,仿佛只用了一个刹那,便消失在了漫天的鹅毛大雪中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鹿鸣涧一个人走下华山去。 她开始时还脊背笔挺、骄傲决绝,后来走着走着,便成了跌跌撞撞、泣不成声。 ……她走时便知道自己输了。 如果她真的足够决绝,柯亦燃的脉搏就在她手下时,她直接痛下杀手,陈迁时绝对没有任何与她斡旋的余地。 她知道,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,就等于她自己和陈迁时,今天至少要有一个死在此地,绝无同存之理。他要给他师父报仇,他们就要真刀真枪做过一场。 鹿鸣涧猜到,她如果真的如愿以偿,大概就会故意放水输给陈迁时。他杀了她固然凄惨,或者他不忍心杀她,她想这也是有可能的。但她更觉得,那样互相背着深仇,还要彼此放水,还不如爽快地厮杀一场,让活下来的那个受不了,一辈子活得比章放更痛苦—— 她疯狂嗜血时的一念之间,这些瞬间便都想明白了。 但她终究软弱了。 她不想这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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