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二十一 游坊(1 / 1)
石头房与章放在谷内的小破屋一样,也是近乎家徒四壁,而且因为有日子没来了,还不甚干净,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。 两人随便打扫了一番,便将极少的生活用品重新摆好,鹿鸣涧见章放重新在墙边摆了几个篓子,方兴致勃勃去看。原来,有装书的、有装杂物的、还有装衣服的,以及一个空空如也的。 鹿鸣涧指着那空的一个问:“这个是备用的么?” 章放道:“装脏衣服。” 鹿鸣涧恍然大悟。你别说,师叔的极简生活还怪井井有条的。 只是看着这狭小的空间,和唯一的床铺,鹿鸣涧有些犯难起来。 她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,十五六岁的年纪放在普通人家,好多都已经出嫁做了娘了;就算江湖男女再怎么不拘小节,她也断不可能与师叔挤在一处睡,至少也得再弄个床铺。 她还没开口,便听得章放先道:“啧,不够住的。” 两人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看,章放计上心来,朝鹿鸣涧勾勾手道:“出些力气。” 鹿鸣涧不明所以,心下嘀咕着我肯定没你有力气啊,仍是乖乖随着章放出了门。 小屋就立在谷地的东边一角落。屋后有一排拔地而起的低矮小山,大部分冰冷的青黑山石裸露着,还有些披着层薄薄的冰雪,将此处与长乐坊隔开。 章放将手一挥,凝浑的黑色混元真气便如弩箭般从判官笔激越射出,击在那些嶙峋凸出的山石上。 崩!崩崩!咯咯啦啦! 随着章放“玉石俱焚”出手,山壁耸动,一块巨石便霎时迸裂成几瓣,大的、小的混着碎冰滚滚而下,黑青与白一道簌簌抖落,情景煞是壮观。 鹿鸣涧随着章敛站在半山,见他如此反复,不一会儿便在山脚下攒起了不少碎石。她已经想到,那孤零零的石头小屋原是师叔自己造的,怪不得位置僻静偏远如斯。 望了眼下方杂乱堆积的碎石,章放估摸着差不多够了,便飞身而下,坐在一块较大的石头上,当场以笔为刀,开始切割这些石料。 鹿鸣涧目瞪口呆于师叔的办事效率如此惊人,正待要学着章放的手法帮忙,脚边却落下一块刚切好的四方石砖。 “弄平整些。”章放吩咐道,又不放心地睨了鹿鸣涧一眼,“会?” 鹿鸣涧没做过,确实不敢保证,只点头道:“我试试。” 打磨石砖这也算是个精细活儿,鹿鸣涧认真做着,竟觉出了十分乐趣。看着石砖在自己手下变得平整可用,像模像样的,顿觉成就感很强,就和小孩子玩手工玩具时一样。 她犹自沾沾自喜地欣赏杰作,却又听见章放嘟囔着骂道:“手脚那么慢,晚上前可弄不完。” 望了眼章放旁边码起的石料坯子,鹿鸣涧承认,自己的速度确实跟不上师叔远矣。胜负欲一上来,两人又比赛似的干得热火朝天。 鹿鸣涧虽然终是不及章放,但章放后来帮着她一起做,倒也赶在天黑前做成了不少的成品石砖,鹿鸣涧瞧着,足可以盖出原本那屋子至少两倍大的房。
两人分了好几趟才将石料都搬回了屋前,鹿鸣涧力气向来是短板,累得汗出如浆,章放比她搬得还多,瞧着倒是一派清爽。 见天色彻底沉下,章放便道:“明日我再给你做房子,今天凑合一夜。” 鹿鸣涧自无不可,很自觉地将被褥铺在了屋角。 章放道:“吃饭。” 鹿鸣涧又是赶路、又是做砖,出了大力气,正肚中发饿,听了这两字如同天籁,便欢天喜地与师叔去了长乐坊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章放对长乐坊很熟悉,轻车熟路地领着鹿鸣涧去了家好吃的小菜馆。 切成极薄的猪耳朵丝酸酸辣辣,配上好几盘寻见的家常菜,像酿豆腐、土豆炖鸡、以及蒜蓉炒一切。 鹿鸣涧大快朵颐,唇角犹挂着酱汁,举着空碗子跟店家大喊:“老板,再来点米饭!” 章放想起白日里鹿鸣涧说她自己吃得多,如今看来所言非虚,暗忖着莫不要把我吃穷,嘴上嫌弃道:“吃太胖了便不好练武。” 鹿鸣涧愕然道:“我还胖么?” 章放瞧着这漂亮小脸上圆睁的大眼睛,尖细的下巴和细瘦的四肢,实在无法违心,哼道:“只是警示你。” 鹿鸣涧缩着头扒饭,过了一会儿可怜兮兮道:“师叔,可以加菜么?饭钱我出。” 章放怒道:“加!随便加!这点饭钱我还用得着你出?” 鹿鸣涧一脸得逞的促狭,笑嘻嘻道:“那谢谢师叔咯。” 戳了戳碗里的半块豆腐,章放很生气。他怀疑自己被设计了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之后,章放领着鹿鸣涧去了赌坊附近,鹿鸣涧这才知道,麻雀虽小、五脏俱全,长乐坊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可以付费洗澡的所在。 章敛很熟练地付了浴资,正待进那后间去,才想起什么似的指着身旁的鹿鸣涧,问那收款的大汉:“她能进不?” 收款大汉跟看傻子似的看了眼章放:“咋不能进了,只要给钱。” 章放不爽道:“她是女的。” 收款大汉指着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入口道:“女的有女的的门,大侠。” 他这声“大侠”拖着长腔,讲得极慢,听起来就是在嘲讽。 章放这暴脾气哪能受得了这个,差点就出手打人,好在这收款大汉原来便是认得他的,早做好了躲避准备,却见跟着章放那少女拉住了他,嘴里正“好了好了”地哄着。 收款大汉暗道稀奇,也不知是这厮的私生女,还是找了个小老婆。 鹿鸣涧从没在这种很多人的地方洗过澡,本来心里惴惴不安,脱完衣服还将布巾围在了腰间,两臂抱着胸,做贼似的溜进了大澡堂。 进去以后见到一个大水池子,冒着氤氲热气,视野全不清楚,只能看出有寥寥几人泡在里面,除了两个估计相熟一起来的,其他单人都约定俗成的默契,互相隔得挺远,更没人瞧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