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一十七 放心(1 / 1)
“我常有事要出去,可照顾不来你。谷里虽然也有些规矩,但并不严格,更多是规定了底线,而在此之上,实力为尊,非常自由。你这三脚猫的功夫,连二掌柜那废物都可拿捏你,这谷里的坏人们倘若真存了心要欺负你,只怕你死了,连骨头都找不见半根。” 花蝴蝶摇头拒绝,见鹿鸣涧想张口,她以手示意暂莫说话,接着解释道: “你莫瞧不上米丽古丽这里,女子在此其实是最安全的。你又不是被发配来的俘虏和罪人,只要你不愿意卖,她断不会迫你去卖。而这后间,嫖客们是上不来的,你住在此莫要出去,我会吩咐二掌柜留意着,有消息就通知你。” “可是按照姐姐所说,师叔不见都多久了!让我蜗居此处,全都托付给姐姐和小二哥,我绝难以心安,恐夜不能寐,怕不是还有走火入魔的危险!” 鹿鸣涧此时已不大在意什么烟花之地的顾忌了。 想起章敛在自己面前断气的时候,她越发失去理智,莫名地执拗,断断不能接受再失去章放。即便她和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叔之间,还没多大的感情在,说不定师叔都懒得要她。 花蝴蝶拍拍鹿鸣涧的手,温声道:“莫要急了,我瞧他那住处没有打斗痕迹,章放这副又臭又硬的脾气都能安然活到如今,本事高强得紧,断不会有事……” 鹿鸣涧焦急,还欲争辩,却突然有熟悉笛声在窗外响起,且刹那而远。 鹿鸣涧与花蝴蝶对视一眼,同时道: “王谷主?” “老王?” 鹿鸣涧跳起来打开窗子,夹缝中赫然飘下一张信纸,被她一把抓住,迫不及待地抻展开,读了起来。 纸上幼稚可爱的笔迹十分熟悉,竟是许红绡的。 花蝴蝶也凑了过来,一瞟之下便喜笑颜开,嘴上却不饶人道:“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,即便天妒英才敛哥儿出了事,章放却不会!” 红绡信中言,她接手了再来镇的清平书院,正带着人扫洒,不意章放来了,见了满院子挂的白布云头幔帐,还有红绡的素颜素裙,便跌下马来。得知鹿鸣涧带了章敛遗物去万花谷安葬,他复翻身上马扬长而去。红绡在后面大喊,小涧儿在扶风郡,恐怕是要去恶人谷寻你,却不知章放听到没有。 信的最后,红绡道,小涧儿,现在风声很紧,浩气盟明着闹着要捉你呢。倘若你已经到了谷里,现如今安全了,不管有没有与师叔汇合,都给我报个平安,我很担心你。来信寄到书院来就行。 鹿鸣涧捏紧了薄薄的纸,不知道信是直接寄到谷里来还是由“红尘”帮会代送来的。 红绡说得很简单,但鹿鸣涧想象力一向很强。挂满了白纱幔的书院、着了简单白裙的红绡,她一想之下,都觉得如在眼前。 ……听起来,师叔的性子确实如师父、红绡、花蝴蝶等人所说,与师父很是不同。 鹿鸣涧摸了摸空空荡荡的锁骨间。那里曾有章敛用换的绳子穿起的、章放亲笔写就、托人送来的“平安”符。
心中石头落了地,花蝴蝶眉开眼笑的,可一瞥红眼睛的鹿鸣涧,心下又不免泛起酸涩的怜惜,收起喜色轻声道:“章放原是出谷去寻你们了。” 鹿鸣涧抽了抽鼻子,将红绡的信叠好揣于怀里,哑哑笑道:“我其实早就想问,姐姐你怎么叫师父‘敛哥儿’,到师叔处却直呼其名?” 花蝴蝶啐道:“因为他比不上他师兄一点儿!我就中意敛哥儿这样的,章放这种茅厕里的石头,谁会愿意与他亲近?” 鹿鸣涧抹了抹眼睛,对花蝴蝶狡黠笑道:“可我瞧着师叔要出事,姐姐也焦急得很。” 此时接到了鹿鸣涧,又得知章放没出事,花蝴蝶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。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,两指夹住小杯子的边沿擎着晃着,吃吃笑道: “我确实很不喜欢章放。敛哥儿刚走那阵子,章放失魂落魄的,一天就知道来买醉——那副没出息的模样,老娘看了就来气! “有一日,我早上起来开店,一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,正破口大骂,低头一看却是个扑在楼梯上的男的!可不就是你那便宜师叔? “要不是敛哥儿常寄回来些银钱、丹药什么的,叮嘱我稍微照拂他师弟一二,章放每每一个人在店里,喝成烂泥都没人管,恐怕连家门都摸不到。” 鹿鸣涧心儿也落回了肚子,陪着花蝴蝶喝起酒来。 虽然想给红绡回信,可又实在舍不得不听师父和师叔的事,鹿鸣涧追问着:“后来呢?后来师叔怎么好起来的?” “后来呀?后来他也没学好,如今仍是个酒鬼!”花蝴蝶笑得捶桌子,“不过是渐渐花光了积蓄,可无了银子连醉都买不起,没奈何便只能捏着鼻子去赚。” 鹿鸣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:“难道师叔开始出任务,竟是因为没钱……” 可师父资财颇丰,要是师叔困窘,如何不向师父开口? 这话没问出口,鹿鸣涧便想出了答案。师父说过,师叔是个孤傲狂狷的,这要钱之事太过跌份儿,怕是讲不出口。君不见,师父连救济师叔都是偷偷将银子寄给花蝴蝶的。 花蝴蝶又饮了一杯,方笑着续道:“不错。可他师兄弟二人昔日诀别时,章放便放了狠话,说若非敛哥儿回来找他,他绝不离谷。所以即便是接任务,也只接在谷内的,最多到那长乐坊附近,还真没有出了恶人谷地界的。” 鹿鸣涧想起,自己当年问师父要不要回谷探望师叔,师父避而不答,她还懵懂。此时从旁人处窥到了一点儿当年之事,立时若有所思。 “可他这次出谷了!去找师父!可是想通了、服软了?” “我可不敢说。兴许是上了年纪不想别扭了,也兴许是……”花蝴蝶媚眼盈盈,点了点下巴,口吻转为低沉道,“兴许是兄弟连心,觉得敛哥儿可能有危险了?谁知道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