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七十一章 夜枭(1 / 1)
冷却的毛巾又一次抚过肌肤。 “嘶……” 苏佩锋眼神骤然凝聚,就像从梦中醒来。 脑海里,敖知弦飞扬的纱裙仍在徘徊。 反复回味,那抹绯红越发鲜艳,竟恍如熊熊燃烧的楼阁上空,倒映于夜幕的火光。 苏佩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 他感到胸膛里冒出一股邪火。 “少爷,奴婢告退。” 嫣然将毛巾平铺在盆中,起身一福。 正准备转身的时候,苏佩锋突然抓住她的手。 “今晚……”记住网址m.97xiaoshuo.cc 他喘着粗气。 “你留下服侍我。” 嫣然惊讶地抬头,只以为听错。 她看到苏佩锋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,灼热得难捱。 “少爷,敖小姐那边会不会不好交代?” 嫣然强压住心底的惊喜与害怕,颤声问道。 苏佩锋果然沉默,垂下视野。 侍女不再问,打算抽手离开。 这时候,她手腕处猛然一紧,被攥得生疼。 “少爷……” 嫣然惊问半句,便见苏佩锋抬手打出一缕指风,把桌上的蜡烛给吹灭。 房间陷入昏暗。 铜脸盆跌在地毯上,闷然咚响。 侍女被无可抵挡的巨力拉到一个灼热的怀抱之中。 床帐内,她仿佛一叶小舟,被巨浪揉碎。 “她不在……” “她在又如何?” 话音压抑而含糊。 仿佛说话的不是苏佩锋,而是嫣然未曾认识的陌生人。 ······ 夜已深。 闲人早已入眠。 西京城南、瑶河西岸的伏波帮总舵大宅内,提着灯笼的巡逻队正在交班。 东院书房,点着支麝香白烛。 屋内仅敖伏威一人,独立桌后,提笔挥毫。 【曲中人不见,江上数峰青。】 及至“青字”最后一笔落墨,静室之内突地卷起气流,吹灭蜡烛。 光一去,屋内便渗满了惨白的月华。 烛上青烟翻腾,惊惶弥散。 不知何时洞开的房门摆动着,传出吱呦声响。 “好字!” 一个轻浮声音赞道。 敖伏威搁下笔,抬眼看向窗下软椅。 一位身着便装的男子坐得随意,沾着脏雪的左靴踩在织锦椅面,臂膀搭在膝上。 他扎着马尾,面容年轻、神态却沧桑,左脸有一块形似胎记的青紫色。 “你看都未看,如何知道好坏?” 敖伏威问道。 “短短几十笔,能把堂堂夜枭写得额角沁汗,必是好字。” 那人笑道,嘴里淌出白气。 “夜枭。” 敖伏威复诵二字,语态悠长。 “自五年前我坐上伏波帮帮主之位,收到院里最后一道指令,就再没听到人这么叫我了……” “所以,胡镇抚,此来何事?” 他随手抹了把额头,又问道。 “可不是镇抚使了。” 姓胡的靠入椅背,手指往靴上一拂。 雪屑震碎腾起,嘭然有声。 “现在是胡监察使!” 胡监察昂起下巴。 “恭喜荣升。” 敖伏威随口说道,在斜置桌后的圈椅上坐下。 “客气,客气了。” 姓胡的没想到对方如此冷淡,只得连连拱手、自我解嘲。 “我这次来,是要传达上头的命令。” 他挠了挠脸上的青紫胎记,转入正题。 “什么命令需要正三品监察使来当信使?” 敖伏威问道,拾起一只瓷盏,自虚无中斟出冷水,缓缓饮下。 “要你替靳子明破局。” 来人低声道。 敖伏威眉头深皱。 “事情都到这一步了,怎么不早说?” 他猛地顿下杯子,沉声质问道。 “早先怎么说?” 胡监察叫了声屈。 “早先姓靳的也没求到我们头上啊!” 敖伏威只喝水,半晌不说话。 “怎么,夜枭,有话且直说。” 胡监察直起脊背,目光直直投向桌后。 “本监察使知道此事牵连不小——伏波帮劳咱们经营多年,如今也是凉州黑道魁首,是院里的重要资产了。” “所以嘛,才要我亲来啊……” 他说着再次发笑,笑音发冷、意味深长。 敖伏威与他对视,直到对方敛去笑意。“你多虑了。”
他回道。 “只要是院长的意思,敖某绝无二话。” “那真是再好不过。” 姓胡的笑了笑,身形恢复松弛。 “院里要我怎么做,把伏波行的真账本送过去?” 敖伏威问道。 “这不难办,你若需要,今夜就能成事。” 姓胡的却摇头。 “这不够啊。” 他叹道。 “这还不够?” 敖伏威反问。 “靳子明身为总督有直达天听之权——有那些账目,半个西京都任他予取予求。” “早先还好说,现在来不及了。” 胡监察摇了摇手指。 “就算靳子明得了账本,还需要上下核查,然后是取证、拿人、审讯……” “牵扯如此广大的案子,从头到尾搞下来,至少要几个月才能有结果。” “你远离神京不知道,靳子明在西京最多只能待到开春了——每有朝议,少不了对他的攻讦,陛下随时可能下诏免了他的位置。” 敖伏威闻言只是不屑冷笑。 “夜枭,院里既然要帮他,咱们下手就要快、要猛,要一下子打得刘家毫无还手之力……” 胡监察起身离座,负手絮叨。 “那你说要怎么做?” 敖伏威抱起双臂。 “要我说,只能舍了伏波帮了!” 姓胡的斜睨过来。 “伏波帮是刘家一臂,有组织、有人手、有情报,代表着他们对西京底层的直接控制力; 毁了伏波帮,刘家便失去了半边眼睛与手脚。” 敖伏威不说话。 “你总不会舍不得吧?” 胡监察睨了他一眼。 “胡鹿门!” 敖伏威一掌按在桌上,起身发作。 胡鹿门赶忙安抚:“别急啊,只是开个玩笑嘛!” “伏波帮敖某弃之何惜?” 敖伏威并未纠缠。 “但要说凭这就能将西京刘氏一下子按倒,这可远远不够——沈家可与刘家站在一起呢!” 胡鹿门听了也忙不迭点头。 “所以要用伏波帮做筹,借一把刀。” 他轻笑道。 “什么意思?” 敖伏威一时不解。 “很简单。” 胡鹿门语带自得。 “许龟年滑不溜手,不肯入局,我们就推他一把。” “你麾下不是有支‘拦江鬼’吗,是你女儿掌着?让他们去杀个缇骑就是了。” “单个缇骑没什么了不起,死在任务上的多得是——但若横死在西京城内,事情可就不同了!” 他负手走到窗前,被月光爬了半身。 “彼时,凉州掌武院必然有应对,哪怕许龟年也阻止不了。” “待掌武院亲自斩去刘家一臂,不管许龟年想不想,都是站到靳子明这一边了!” 胡鹿门侧过脸,青紫色的胎记背着月光,暗得发沉。 “沈家呢?” 敖伏威吐了三个字。 “以沈摩耶此人之圆滑,还用说吗?” 胡鹿门哂笑。 敖伏威唯有默然点头了。 “好法子,好法子!” “所以,你要我杀谁?” 他状若征询。 “那个声名最盛的洪范如何?正好他打伤了我儿。” “别人都可以,唯独他不行。” 胡鹿门急声出言。 “这人虽出身平平,却很有些能耐。” “不光是办事才能被许龟年看重,你或许不知道,王敏才被抓以后,庄立人第二天就登门拜访了刘修与靳子明,要两人承诺绝不牵扯到洪范。” “更何况他还是星君,我们监察院从不……” “不必啰嗦,只一说而已。” 敖伏威打断对方。 “我虽八年未回神京,还不至于连这些事都忘了。” “好个‘解水伏波’,原来是拿我消遣。” 胡鹿门嘿嘿一笑。 “总之除了他,剩下的任选。” “西京这里的首尾你处理干净应当用不着半个月吧?退路的安排,若有需要,院里亦会接应。” 他轻快说完,与敖伏威对了个眼神,自窗中轻灵穿出。 一转眼,人不见。 唯余白夜苍茫。 敖伏威踱至窗前,静对飘雪。 未久,他的发鬓便斑白了。 PS:写这章的时候,距离我抑郁症状复发过了一个来月。 此时再读本书,我自己都觉得很陌生。 再次向各位道歉,实在是没办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