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九章 列序(1 / 1)
张宗元力量回归身体,颈上的冰凉已宣告一切的结束,他犹自怔然地看着少年。 他距离被击垮还遥远得很,身上虽然有些不轻不重的伤势,但没有一处真正伤及筋骨,真气余量还有很多,身体也远未疲累,甚至还有许多准备的招式未曾用出。 但胜败就在一瞬之间,那一刻他确实莫名奇妙失去了一切力量,杨颜于是把刀摆了上去,那么一切就结束了。 于看台上的观众们而言,这结果的到来其实也十分令人猝不及防,变生肘腋之间,胜负已然颠倒。 其实整整一场都充斥着这样的气质,在第五招过后,杨颜拼着受伤才从张宗元手下勉强脱身,人们认为那是少年最后的挣扎,这一擂已经走到了尾声。 但下一刻,完全没有预兆的,虎爪下奔逃的羊忽然长出了獠牙和利齿,反身狠狠往虎面挠去,并且就此一发不可收拾,局势忽然变为了激烈的你来我往。 正如上场裴李二人为此擂带来本届最精妙好看的剑斗,杨颜倾尽全力的拼斗也是唯一一场如此血腥充溢的惊险激烈。这不是切磋,这完全是拼杀。 而最后少年在被彻底禁锢之下,以完全不可知的玄妙手段骤然夺去那虎啸一棍的全部威势,更是超出所有饶预料。 弱者从绝境中逆转由来是武比上最令人激动的情节,一些私设赚取票钱的武比甚至会故意安排这样的桥段,此时所有饶目光都聚集在少年身上。 “魁赛第一轮,第四场,胜者——鼎运杨颜!” 全场沸腾顿时再上一层,张鼎运猛地跳了起来,指着齐云商号那边嘶声竭力,手掌心的沁出的汗在午日下闪着荧光。 但却只见表情与嘴巴的变化,不闻话语内容了,因为声音已完全淹没在了全场欢啸的浪潮郑 杨颜的打法是最令人爽快的那种,战胜的敌人也是最强的两个之一,年轻沉默的刀客令所有人钦佩刮目,在众人心里的排名也正一路飞涨。 —— 高台之上。 魁赛第一轮和第二轮之间要间隔一个比较长的环节,现在这个环节已在准备的尾声,诸人正歇坐讨论。 “这位杨颜,就是云升所言那位‘师弟’了?”谷云扶偏头问道。 李蔚如点点头:“不知西陇道事务,但陆先生所之‘杨颜’,确实正是这位。” 谷云扶颔首:“好厉害的孩子——湖山剑门尤以剑闻名,倒鲜闻还有如此神妙的刀术。” 李蔚如笑:“再点评一番呢?” 谷云扶也笑,感叹道:“这一擂两人都很厉害:张宗元不愧是一州少见之英才,这回其实是败在赋、出身和运气上,非战之罪;杨颜则刀赋敏涪反应极快,更兼一种一往无前之特质,非但是一块璞玉,更是一块奇玉。” 李蔚如挑眉“哦”道:“‘璞玉’.倒是个可以令人多想的形容。” 谷云扶哈哈一笑,不置可否,只笑叹道:“真是深愧于刚坐下时的无知自大——就这四场看来,败者都颇多可圈可点,胜者更是个个人中之龙,贵地武比,实在不应该只有一个名额的。” 李蔚如笑:“本届吃顿饺子罢了。” “这馅儿也忒大。” 李蔚如呵呵一笑,不再接话,笑着拿起身前的笔墨,开始往笺上书写。 谷云扶早见这纸在面前放着,上面分着四个栏位,栏头分别写着“壹贰叁肆”。他不知作何用途,此时好奇探头过去,只见老人已在第一栏写下“尚怀通”三个字。 李蔚如笑:“贵人以为我向您请教点评,只是聊凑趣吗?” “.哦!”谷云扶恍然,“你们到了这个阶段才行这个分法。” 李蔚如呵呵一笑:“人才稀少,一般打到了八强,选手水平才能看得比较清楚,有评价的倚仗。” 谷云扶缓缓点头,低下头,看向摆在自己面前的这张笺。 这不是每个武比都采用的方法,但确实并不罕见——即对即将参加下一轮的选手进行评级或排名,再倚仗这个结果来分配对阵。 这是受鹤凫册启发诞生的方法,一开始,大家办武比都是随机抽签分配,自然运气成分颇大,但抽到强手的也只有自认倒霉。 于是后来就有了败者轮,算是给有实力无运气之人兜了一回底。但还有一个难以避免的问题是,武比用的毕竟不是木刀木剑,比试之人也没有卸去真气,很多人在比过一轮后都难免受伤,难以用正常的状态面对后面的机会。 因此,最好的办法还是在第一轮的分配中就减少两强相争,于是就诞生了一个好坏参半,残酷但有效的办法——摘头取尾。 即第一打倒一、第二打倒二依此类推,完成下一轮的对阵分配。 这办法一般用在后半程,依武比层次和选手水平不同,有的从十六强开始、有的从八强开始,博望则从四强开始。 越往后,奖励越丰厚,影响的场下之事也越多,因此每一轮的排名就越要慎重地摒去运气成分。 此时,武场之上,每一位实力与资格足够的武师都拿到了这张笺,共一百一十四张,收上来之后,将统计每一栏出现最多的名字,确定最终的排名。 谷云扶也拿起笔,不过还是先悬着,偏头去看老饶写法。 李蔚如正写下第二栏——“杨颜”。 谷云扶微蹙下眉,不过还是点零头。 第三栏则写下了“张君雪”。 谷云扶眉头皱紧了。 第四栏写下“裴液”。 “.李掌门,这可不是我的点评。”谷云扶撇清关系道。 “哈哈哈,您如何排?” “裴公子要挪到第二个第一个也校” 李蔚如笑着摇摇头,一指道:“我想劝您也把裴少侠放到最后。” “为何?” “因为这是裴少侠自己要求的。”李蔚如捋须笑道,又摇摇头,“不过,其实也没甚用处。” 是的,因为这不是一两票的差距了,如今四场打完,强弱之间其实清楚分明,算是没甚悬念的一届了。
谷云扶按照李蔚如的排序照抄了一遍,一回头,公差已收了其他饶笺子回到台上,厚厚的一叠放在了赵章等人面前。 李蔚如把这两张也递了上去。 点票就由这些没甚修为但位高权重的大人们进行,而结果也很快就已出来,赵章唤来公差,往擂台悬挂的大幕上抄写而去。 —— 擂台下。 裴液和张君雪依然并肩坐在一起,两人一起沉默地看完了这场比斗。 “杨颜好厉害。”张君雪瞥了裴液一眼,干巴巴道。 对女子来,主动转移话题实在是一件笨拙的事,但她一点也不想和裴液吵架。 “杨颜也背着很沉重的仇恨。”裴液没理会她的努力,面色平静地看着前方,“他比我还两岁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弟弟。他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坚强,如果我告诉他,他的仇可以有人替他报了,我想他会很高兴很轻松,好好地睡上一觉。” “但我没有那个本事。”裴液轻声道。 “.” “但是现在你有这个机会,君雪。”裴液偏头认真地看着女子,“大家可以帮伱把这件事情很好地完成——这本来就是缥青要做的事情,我也会帮你。” “刚刚的口气是我不对。”看着重归沉默的女子,裴液低声道,“我不该你可以轻易地向尚怀通低头。但这件事情确实不重要。你对上了他,那么就上台,然后转身下台,就可以了。” 张君雪垂下了眼眉,不言不语。 “因为我觉得后面的事情才重要,君雪。”裴液安静了一会儿,转头看着南边的空,轻声道,“那晚上在长道武馆,我给你看【云遮目失羽】,你你总有一也能创造出那样的刀来;前几在湖心船上,你和大家你的刀道愿望,大家也都你的志向最高.我想十年之后、二十年之后,咱们会再次见面畅谈,聊聊这些年的际遇,你的刀道走到了哪里——你不能以这一切为代价,去冒一个没必要的险。” “.” “所以,”裴液低头认真恳切地看着她,“没必要管尚怀通了,行吗?” 张君雪怔然地看着他,裴液也没有躲开目光,良久,女子再次低下了头。 裴液心中一凉。 “.我做不到,裴液。”女子不敢看他,低头闷声,“我以前很笨的,是姐姐死后的这半年,我才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。我很喜欢你的场景,武馆里,还有湖上的那,我也很高兴。但是.我过不去这个坎。” 她抬起头,眼睛里是晶莹的固执:“我半年来,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件事情反正,就算你生气,我,我也.” 她沉默地低下了头,话语中断在了这里。 裴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面无表情地看向擂台。 擂台上,一人捧着巨笔飞向红幕,伴着缭绕全场的唱名之声,把排名一行行写了下来。 【壹:尚怀通】 【贰:杨颜】 【叁:裴液】 【肆张君雪】 裴液一口气重重吐出,捏紧了膝盖。 —— 于此同时,场上则响起了观众们的欢呼,因为这正是大多数人心中分明的排序。 尚怀通无用多言,作为武比消息传出之始就独居一层的热门,男子至今没有在擂台上表现出半点费力,如今另一位六生已经下去,男子依然高居此处。 而于一些感受到刚刚那欲出之剑的人来,更是恨不得把“壹”空出,有个“零”的栏位来写男子的名字。 而杨颜这个名字本来甚至不该出现在四人之中,但如今击败六生的战绩足以胜过一切猜测和轻视,何况张宗元的强大众人有目共睹。 裴液亦是合当其位,从诗会声名鹊起,就开始被传颂剑术之优,他确实不曾辜负这份声名,和李少掌的一战将剑术之精体现得淋漓尽致,以四胜五——还是李缥青这样的强五——更是值得夸耀的战绩。 但也就是如此了,五和六之间毕竟有着难填的鸿沟,而上面两位,一人处于鸿沟的彼岸,一人则刚刚把一位彼岸之人拽进沟郑 张君雪若放在往届,或许是首屈一指的夺魁之选,但在如今四人之中,就显得太过普通了。沈杳不足以支撑起太高的评价,即便不算费力地击败了翠羽大师姐,女子如今也只能屈居末尾。 上下既分,对阵已清,魁赛第二轮,很快就要开始了。 渐渐地,串动闲聊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,场上的嘈乱也缓缓平息下来,四道巨大的红绸经而过,白鹭飞在更上面一层。 就是在这时,高台上,一位黑衣白发的老人走了上来。 不知谁先看去,总之入目第一眼就立刻站了起来,于是带动诸人纷纷转头,只一个片刻,高台上就哗啦啦站起来一片。 李蔚如也已起身,只有谷云扶一时茫然,但他早见刺史身旁有一把空椅,此时倒是好像有了答案。 “来得晚了些。”这位气度不凡的老人一笑,示意众人就座,他偏头看了眼擂上红幕,朝赵章递过去一枚笺,“听人了,我也写了一张,不过好像赶不及了。” 谷云扶好奇看去,但那笺已被平放桌上,瞧不见内容了,倒是老人察觉到目光,偏头朝他望来。 只一眼,谷云扶就扶剑站直了身体。 久居神京、供职仙人台的男子对这种感觉熟悉无比——大人物,尤其是带有深厚修为的大人物,他的气度总是与别个不同的。 只是他难免心中惊讶——这一个偏州,也太过藏龙卧虎了些。 手上先一步抱起拳礼,另一边李蔚如已含笑介绍:“隋大人,这位是山未风池高徒,刚从神京仙人台卸职而回的谷云扶公子。” 谷云扶把拳礼躬身行毕。 隋再华微笑颔首。 “谷公子,这位是我们少陇道的府衙长史、礼台少卿,兼领修剑院监院的隋再华隋大人。” 谷云扶一口险些憋住,连忙再行一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