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二章 白水清汤面吗(1 / 2)
一个上午,黛玉都将人都支出去,独自静静倚靠在床上的大靠枕上,静静望着天水碧色的床帐帐顶,静静想着心事。
黛玉天生来就是“心较比干多一窍”的聪明人,但聪明太过,则不如意事常有;不如意事常有,则思虑太过。
“善泳者亡于溺,善战者殁于杀”,天生体弱的黛玉就是因为思虑太过,才愈发体弱多病。
她今日就年满十四岁了,许多姑娘在这个年龄就该定下亲事了。而她的亲事,也正一步步朝她走来。
父亲说起外祖母对她和宝玉的撮合之意,黛玉自己如何不是早有觉察?
宝玉是带着“祥瑞”而生,又出落得灵秀飘逸,贾府上下捧之为“宝玉”,委实并不为过。
但宝玉天生来的过人灵秀,却并未让他成为应运而生的修治天下能人,或是应劫而生的大奸大恶来扰乱天下,他的灵秀,只供他成为一个不近功利、痴心痴情的离经叛道者。
若他生于诗书清贫之族,则会成为竹林七贤那样的逸士高人;但若他生于王侯富贵之家,那他可就注定是个败家子。
败家子未必都是胡亥、刘禅那样一眼可见的白痴笨蛋,也有像陈后主、唐明皇、李后主、宋徽宗那样的风流人物。
宝玉就注定是这种带着天生灵秀的风流败家子,委实是个悲剧。
宝玉并非不学无术,相反,他还相当杂学旁收,诗词歌赋,参禅写偈,样样文采风流,人莫能及。
宝玉也并不糊涂,相反,他是个聪明人。
在外人面前,他一向彬彬有礼,绝非放荡怪诞之徒。
平日里的世俗迎来送往也很不少,与一众纨绔子弟聊起来,京城里谁家的戏子好,谁家的花园好,谁家的丫头标致,谁家的酒席丰盛,谁家有奇货,谁家有异物,没有他不知道的。
各种人情世故,只有他不屑为之,和不愿为之的,没有他不能为之的。
但他就是憎恨科考,认为其十分庸陋,他只想一生都时时刻刻厮混在女孩子堆里,吟风弄月,诗酒到老。
以黛玉的聪明,很快就看出了宝玉对女孩子并非是只爱美色,而是从内心里推崇和向往女孩的纯洁美好,他对一众女孩个个宽容体贴,全不在乎她的小姐还是丫鬟。
他单纯,善良,而且美好,却也无能。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男孩,哄着祖母开心,被爹打了骂了也不在乎,妈妈说几句就说几句,他都嘻嘻哈哈,然后继续沉溺于他自己的世界里。
黛玉与他也算的两小无猜,甚至二人心思也很有些契合之处,但问题是,他会是个好伙伴,却不会是个好夫君。
有一回二人说起闲话,黛玉提醒宝玉:“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。我虽不管事,心里每常闲了,替你们一算计,出的多,进的少,如今若不省俭,必致后手不接。”
宝玉却只浑不在意,笑道:“凭他怎么后手不接,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。”
若换了旁的姑娘,只会将这话当做一句“你我会一直都在一处”的深情表白,但聪敏如黛玉,这样一句除了好听之外、却全然无用的“漂亮话”,只会让她生出更大的失落。
甜言蜜语谁不会?事到临头见真章。
“宛转蛾眉马前死,君王掩面救不得”,唐明皇的“蜀江水碧蜀山青,圣主朝朝暮暮情”又有何用?
““最是仓皇辞庙日,教坊犹奏别离歌,垂泪对宫娥。”李后主国破家亡,深情又有何用?
银样爉枪头。
贾府的外强中干,黛玉不光是看在眼里,更多的,是她在心里当真算计过,她明白若如此不知节俭,贾家后续的命运将会如何。
可宝玉作为贾家爵产的继承人,却全然连半点算计也没有。
若是嫁给这样的男人,运气好的,日后过的也是“大姐带小弟”的日子。搞不好,相当于一结婚就多了个儿子,每日里都是着不完的急,和抓不完的瞎。
黛玉并非贪慕虚荣,但身为女子,终归是喜爱真正的男人的。
如果当初她没有见到成熟稳重的贾琏,那么她对宝玉的不懂担当责任或许还没有那么反感。
可偏偏,贾琏已经娶妻。
黛玉曾读过一首《无题》诗,当时只觉词句粗糙,此时想起,才明白其中的真性情。
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
君恨我生迟,我恨君生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