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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五十三章 风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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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镭店港的居民中,同样很难找到一个手艺人,能打造几个装载从西里克号中寻得之物的货箱。说它困难,更因为在这样的气候下,树木几乎不存在,人们再也找不出更多的木头了,但是,任何时候都一样,有钱能使鬼推磨。姆努斯肯找到了超级市场的营业员,他同意把一些很坚固的电视机、冰箱、家电用品的包装箱,改做成姆努斯肯所希望的尺寸的箱子。这需要一段时间,姆努斯肯不得不耐心等待。一般情况下,他总是守在房间里,因为他不愿意走得离他的古董太远,当他不能够瞧着它们时,他会感到无名的烦恼。镭店港真的竟会是毫无意趣,没有什么事情发生,尤其是在星期天,厌烦、寂静和寒冷会紧密地纠缠在一起,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。

他偶然也出门转一圈,但外面同样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:镇上的狗倒比人多三倍,二十来栋小小的房屋,色彩悦目,铁皮的屋顶,还有两排楼房朝着港口。无论如何,天气这么冷,费雷从来不在外面呆很久。在荒凉的街道上,他急匆匆地走着,绕着那些圆形的房屋,房屋建造成圆形,为的是避免冷空气停留在角角落落,为了 尽可能地不让结冰。他朝码头走去时,沿途经过漆成黄颜色的门诊所,绿色的邮政所,红色的超级市场,还有门前停着一排排车子的蓝色的修车场。在港口,则是另 外的一排排,一排排的船只停放在垫块上,等待一个更为温和的季节。

地面上大部分的雪都已融化,但浮冰始终堵塞着海湾的大部分水面,只辟出了一条狭窄的航 道。

在一派宁静之中,他偶尔也观察到某些活动。两个很有预见性的家伙,正利用解冻期,在暂时变松的地上挖着洞,看来是为了埋葬下一个冬季里将要死去的亲戚。

另外两个人,在一大堆预制件中间,忙着建造他们的房屋,他们按照一盘录像带上介绍的程序,按部就班地安装着零件;一个发电机组安置在露天,为录像机提供着电源,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,打破了寂静。三个孩子带着空瓶子去超市。随后,在港口那一边,一个金属结构的老教堂面朝着湖岸,两艘铁灰色的"佐迪克"小艇开辟出一条航道后,停泊在码头上,打嗝似地吐出十几个乘客,都穿着滑雪衫,脚登大靴子。湖泊的冰面被轮廓简洁的宽大船壁碰得开始瓦解,如同小孩子玩的基本拼图游戏的小块块,再远处,百余块或大或小的冰川摇摇摆摆,在苍白的阳光下滴落着水珠。姆努斯肯转身返回住所,又看见那两个在盖房子的男人。或许是为了交换一下意见,为了休息一下,他们换下了盖房介绍的录像带,换了另外一盘带子,他们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看,表情严肃,若有所思,一声不吭。

最初的几天,姆努斯肯在他的房间里独自就餐,只能尝试着跟管理员交流一下。

但是,与管理员的交谈,即便有一次他几乎显得很放心,也远远算不上一次交谈。此外,只用手势来表达也实在太累了。在他简短的出行中,他遇到的当地人总是朝他微笑,姆努斯肯也同样报以微笑,但仅此而已。后来,在他临行前两天,当他在一户人家门前想透过发黄的窗户朝屋内随便瞧一眼时,不料一瞧就瞧见了一个年轻姑娘, 她也像别的人那样,朝他微笑了一下。由于对别人总是以笑还笑,所以,这一次他也微笑了一下,但这一次,姑娘的父母掺和了进来。这一家欢快的人看来恰巧无事可做,便邀请他进来喝他一杯:为了凉爽一下威士忌,他们打发姑娘去最近的冰处刨一些冰来,然后,他们一边喝酒,一边用糟糕的英语聊着,很快,他们又留下他吃饭,吃起泡的海豹肉酱,还有小鲸的肉排。但是,一开始,他们就让他参观房子:房子很偏僻,家里有电话和电视,有大锅和现代化的灶具,便宜的白木的家具,木料是北方的树木,但人们在巴黎郊区也能找到。

姆努斯肯跟这个叫阿普的女孩一家很谈得来。饭桌上,他有些弄不明白那个当父亲的职业,后来才明白,他并没有职业。他享受一份津贴,更喜欢在大自然中捕猎海豹,而不想在一个小小的事务所里,在一个大大的工厂里,或者在一条大大的轮船上流汗。捕鱼本身,在这个男人的眼中,只是一份为了糊口的可怖生计:没有什么能跟捕猎海豹媲美,那才是能带来一种真正乐趣的唯一的真正运动。姆努斯肯跟主人一样,接二连三地干杯,他们慷慨地为捕猎海豹干杯,他们热情地为猎海豹者的健康干杯,他们 热情洋溢地为海豹的健康干杯,很快,酒精冲昏了头脑,眼下,主人甚至邀请他留下过夜,如果他愿意的话,他毫无问题地分享了姑娘的闺房,第二天他们还得互相讲述各自做的梦呢,在这样的气候下,这是每一个家庭在每一个早晨的保留节目。姆努斯肯实在不好意思拒绝,电灯投下一丝柔和的光线,收音机中播放着酷玩乐队的音乐,炉火呼呼的,屋里真暖和啊,所有人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,年轻姑娘冲他微笑着,啊,给我讲一讲镭店港吧。

那一天,在看望了鳗鱼之后,本加特内尔是坐在地铁列车的一把弹簧加椅上来到他的新住所的,然后,又有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。这一住宅离米兰街不太远, 在爱克林荫大道上一个貌不惊人的大门后面,有三个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别墅,零零落落地置于一个很大的花园的美丽环境中,紧挨着越南大使馆的背面。

然而,人们难以想象,十二区的一些房子,从里头看出来,还会是那么漂亮。人们一般倾向于认为,它们会跟表面显示的样子同样忧郁,然而错了。这些耀武扬威的林荫大道,还有这些死气沉沉的街道,当初被设计成如同屏障和面罩,只是表面上令人伤愁而已:它们遮掩着好一些可爱得惊人的住所。这是因为,富人们最最聪明的计谋之一,是要让人相信,他们在自己的街区中很是烦闷,以至于人们几乎都要去可怜他们,为他们鸣冤,同情他们的富裕,似乎他们的财富是一种残疾,似乎它给他们带来了一种令人沮丧的生活方式。

在这三个别墅之一的最高一层中,本加特内尔花很高的价钱租了一个很大的单套间。上下的楼梯是一种很深的绿颜色,几乎像是黑色。至于单套间本身,墙面是褐色 的大理石,壁炉用的是带有白色纹理的大理石,天花板上镶嵌有小小的聚光灯。长长的发书架上几乎是空的,长长的饭桌上只有一个脏盘子,长长的沙上盖着蓝色的 布罩。房间极为宽敞,一架宽大的贝什斯坦钢琴靠在一个角落,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玩意,安放在另一个角落里的大电视机像是一个小巧的舷窗。没有任何别的无 用的家具:只有一个庞大的壁柜包藏着一个重要的藏衣室,全都是一表崭新的衣服。高高的窗户朝向一些金合欢,一些康乃馨,还有一些藤蔓,窗外还有一个平台, 平台周围是窄窄的有空缝的栏杆,上面满是土,土中毫无生气地长着杂草和别的什么东西,其中有一株蒲公英。

自从他搬到这里的几天来,本加特内尔几乎足不出户。他很少购物,连吃饭都用手机订了请人送来。几乎可以说他是与世隔绝,看样子在等待时机。整日里他什么都不干。他给送餐的人大把的小费。生活安排得像是一个独身者,而且他看来很善于独自生活。但他却不是独身者。其证明就是,他给他妻子打电话。

无线的手机使得他可以一边说话,一边在单套间中走来走去。好的,他说道,从钢琴走向窗户,总之,你知道一个人单独生活是怎么回事。尤其是速冻食品,他明确道,同时用电视遥控开关关闭了音量,然后又一个接一个地浏览频道:系列剧,记录片,游戏。不,他说,维生素,这倒是真的,我忘了。不管怎么说,他没等把话说完就变了强调,啪的一下关上了电视画面,扭头向窗外看去:云彩,牵牛花,喜鹊。

好的,但我还没有注意到附近有没有药房,不管怎么说,他接着说,又绕回到钢琴跟前,一屁股坐下,把凳子调整到合适的高度。他踩住弱音器的踏脚,在琴键上按出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个三度音和弦。

啊,对了,你听说了,不,是一刻钟的队。总之,你听我说,一旦他回来,你最好去打听一下,你知道,说着他站立起来,离开了钢琴。当他经过一个花盆时,他抽出那一天插在里头的那根小铁丝:他擦干净上面的泥土,把它弯曲成好多东西的形状,螺旋、闪电、电视天线。

但是我不知道,我,本加特内尔突然叫喊起来,你可以向他卖弄风情或者别的。

行了行了,当然,你显然明白,他微笑着摩挲了一下鼻翼。但我认为,我最好还是离 得远一点,我可不愿意冒险遇到谁。我要留着这个套问,但是我要去外省呆他几天。当然我会对你说的。不,我今天晚上就走,我喜欢乘夜车。那是自然。

当然不。 好的,我也一样,我也亲吻你。他切断了通话,重又接通手机,然后摁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号码,那个给了鳗鱼的手机的号码。响了好一阵之后,对方才开通。喂 喂,鳗鱼说,我听着呢,喔,你好,先生。乍一听来,鳗鱼的声音并不是很清亮:麻木而又迟钝,一锅子浆,没有立体感,隐约有些迷糊,元音沉甸甸地拖在辅音后面。

而在鳗鱼的家中,光线依然是那么阴暗,那一天本加特内尔来时在楼梯中碰上的身穿暗色衣服的高个子,现在正呆在收录机旁边,用一片"吉列"刮胡刀片在一面小镜子上摆弄着不知什么东西,什么都看不到。这个阴暗的高个子家伙一边摆弄着,一边脸色阴沉地微笑着。

什么,鳗鱼说,它怎么啦,我的声音?没有,我什么都没有吸,我刚睡了一觉,就这些,每当被人叫醒的时候,我的声音都不太清亮。你不是这样的吧?黑黝黝的高个子在寂静中强装着哈哈大笑,笑得极不自然,然而这却避免了随随便便地吐出气来,生怕这样会把眼皮底下那两条白色的小道道弄撒了。问题是,我还需要一点点现钱。黑黝黝的家伙使劲地点了点头。怎么回事,一点都不行?那家伙皱起了眉头。但是,哦,请稍等一下。他挂了,撞了我一鼻子,可恶。

挂了电话后,本加特内尔就整理行装。由于他花费了一些时间来细细挑选他的衣服,每一件衣服都要与其他的来比较,又由于他利用了一些时间来检查它们,这一过程消耗了他一个多小时,但他有的是时间:他要到傍晚时分才离开巴黎。

他将先上环城林荫大道,一直前往奥尔良门,从这个门出去,他将进入高速公路,由此经过普瓦提一直驶往法国西南部,他将在普瓦提过夜。

在接下来的几星期中,本加特内尔就将像一个度假者那样,驾车独自行驶在整个的阿基坦地区,住三个晚上便换一个旅馆,绝对一个人独宿。看起来,他将并不服从 于一个特别的目标,并不按照一个确定的计划行动。很快,他越来越少地走出比利牛斯大西洋省,他将在他能找到的不多的几个博物馆中打发时间,每天上午他将参观一些教堂,耗尽所有的旅游景点,下午到空荡荡的电影院去看法语配音的外国电影。有时候,他还将盲目地驱车闲逛好几个小时,几乎很少会去观景色,一只耳朵 进一只耳朵出地听着西班牙广播电台的节目,停车只为在路边的树后或者沟里撒一泡尿,有时候,他也会在旅馆的房间里度过整整一天,翻阅一大摞的画报,看看电视系列剧。

本加特内尔这个表面看来去躲清闲的人,这个似乎很不想被人发现的人,小心谨慎地避免跟更多的人说话,但是,看来只是为了不丧失说话的功能,他每天晚上还将继续给他妻子通电话,每隔四五天还给鳗鱼打电话。除此之外,无论是在“微风园地”,还是在“磨石粗砂岩”客舍,或者是在埃尔比旅馆,他从来都不接近任何人。

就算有一只吓懵了的兔子,黎明时分飞跑在一片广阔的平坦草地上。就算还有一只名叫温斯特的白鼬追着那只兔子。那兔子发现不远处就是它的地盘,这天真的家伙便以为,它已经没事了,它将得救了。但是,它甚至还没来得及冲刺,狂奔起来,一心思地想躲进深深的地层,白鼬早已飞身跃起,把猎物逼在了死路中,一口咬定颈动脉,在黑暗中放了它的血。随后,白鼬从容不迫地喝饱它的血,那轻微的咯咯断裂声和那猥亵的吮吸声,便是这场屠杀的见证。吃饱喝足后,白鼬就渴望美美地睡上一个午觉,便躺在猎物旁边睡着了。

就算有巴黎机场的两个技术人员正耐心地守候在地洞口的旁边。当他们认定那个午觉持续的时间已经太长时,便连连叫唤起那只白鼬的名字。温斯特过了好一阵子才叼着兔子的尸体从洞里出来,沉沉的目光中满含着抱怨,牙齿紧紧地钉在兔子的脖子上,像是一枚别针。技术员提着耳朵夺过这具尸体,然后把白鼬温斯特关进笼子。他们一边像往常那样讨论着分享兔子的问题,烹调兔子的问题,调味汁的问题,一边爬上一辆白色的电动车,在机场的跑道之间渐渐远去,而就在一条跑道上,来自蒙特利尔的 QN579航班的飞机刚刚降落,姆努斯肯走下飞机,被时差折腾得痛苦不堪,疲惫难言。

他不得不比预定的计划在镭店港多呆了几天。他受到阿普一家的热情接待,后来就在他们家吃饭,那家的姑娘每天晚上都到他的房间来与他幽会,他让货箱的打造稍稍拖延着。说实话,甚至在那几天里,阿普一家的温暖是如此的诱人,以至于他不再那么地想着他的古董了。镭店港的幸福日子啊。但是,货箱一旦打造停当,他就该痛下决心走人了。姆努斯肯有些担心,怕自己像往日那样显得令人失望,但阿普的父母没有找什么麻烦,他们明白,他毕竟不是他们的女婿,总之,告别的气氛还算很快乐。

租用了一条"时间之马"艇,一种在北极地区常用的双马达小艇,对付蒙特利尔的海关人员,这一切同样花费了一些时间。随后,回法国的日子终于来到了,就这样,姆努斯肯到了。还是一个星期天,七月的上旬,清晨时分,机场里的夜间清扫、擦拭、清洗、上蜡工作刚刚完毕,自动楼梯和传送带重新开始启动,发出长久的喃喃 声。

这个钟点,几乎没有人在工作,除了机场的海关人员和医生,他们正忙于对付一帮巴基斯坦的假珍宝商,还有几个所谓的哥伦比亚旅游者,所以对姆努斯肯并没有太在 意。给那些侨民拍透视照片,让他们喝下轻泻剂,好让他们排出珍贵的宝石,还有栓剂,随后不管愿不愿意,还要戴上手套去回收那些物品,这些事情完结后,他们还要回头围捕那些贩卖蜢蜘和蟒蛇的人,那些把走私香烟埋藏在木薯粉中的人,那些携带裂变材料和假钞的人。由于这些突然事件,这天上午,姆努斯肯不费什么事就通过了堆满了可疑货箱的货运区,神不知鬼不觉地经过了司法警察军官们和财政部官员们组成的障碍。然后,所有的货物一旦到手,他就打电话,让一辆小货车来装载。由于是星期天,事情会稍稍复杂些,但是,拉吉普被从睡梦中叫醒后,尽管满嘴嘟嘟囔囔,还是同意来一趟。等车的当儿,姆努斯肯又一次在宗教礼拜中心的等待大厅中耐心地踱步。<!--over--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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