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如纸(下)(1 / 1)
激动的心让嵊蓝热血沸腾,他脚步轻快地向上爬去——小花园大小的叶梯毫无规律地围绕着参天巨枝向上延伸,一眼看不到尽头。自己身上的另一出口是谁?在哪里?有什么?嵊蓝试探着在心里喊了一声——喂……
肌肉男书法嗖地出现在身边道:“你喊我?”你不是去丢垃圾了吗?为什么这么快回来了?
嵊蓝迟疑道:“我在心里喊的喂……怎么把您给惊动了?”
老师挠挠头,他的长发相当的绿,比全班所有学生加起来都绿,“诶,或者我起了幻觉……毕竟三百年没说几句话。”
嵊蓝邀请道:“老师,我们一起爬山吧?”
书法老师点头哦了一声,可能是他一个人待着也同样太无聊,也想找个人交际交流交往一下。社交恐惧症让步给了寂寞恐惧症。
二人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,嵊蓝问,“老师,刚才我们一起走了多久?半小时?”
老师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嵊蓝,“我们俩一起,已经走了三天了。”这个时间是怎么回事儿?太玄幻了!这是个物理学问题还是哲学问题?
嵊蓝迟疑:“我不信——”
二人对峙,书法将手搭在嵊蓝肩膀上一按,“信不信由你。”
嵊蓝肩饰银光一闪,老师嗖地发出手,“哟呵,还带防护网的。”回味了一会儿,他说,“这不是电,应该是别的什么能量。”
嵊蓝低头看看银饰,这圣树的礼物果然是游戏装备。
老师羡慕地看着他的肩饰、挂链和鞋子,毫无疑问,这些东西大有玄妙。在某种情绪的刺激下,他漂亮到没道理的脸有些扭曲变形。
嵊蓝有点受不了他热烈的眼神和渴求的表情,哪怕自己身为幼仔,被这个帅到极点的男人这样看着,也极为……得意。
“走喽——”嵊蓝甩甩短发,当先跳上一片大叶子,向前跑去,脚步声愈发清脆了……嗯?声音不对!怎么会清脆?难道……
肌肉男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变化,毫无疑问事情有了突破性新进展。他疾如奔马地追上来,目光坚定地看向发出荧光的树干——随便啥也阻挡不了一个渴望得到上帝/圣树/母神/造物主赏赐的走投无路之人的上进之心。万一我也得到镇元子祖师的青睐,收到了宝贝呢?
很快书法老师完美的倒三角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外,——你连背包都没有,抢到东西搁哪儿?对了,他们把树叶口粮搁哪儿了?肚子里?
嵊蓝一边胡思乱想,也越走越快,最后不由自主地也奔跑起来,似乎唯恐老师先抢走什么宝贝似的。
夜晚的微光并不足以照亮三尺之外,所以当第四个百年唯一的一个白天到来之际,嵊蓝发现自己出现在高耸入云雾的树巅上,他扶着最后一片叶子,四望茫茫,唯脚下翠绿一片。
果然到顶了,但是这里啥都没有。嵊蓝喃喃地道:“白来了,啥都没有。”
“不,”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我在这里。”
嵊蓝回头,一个绿色的干枯身影冉冉升起,手里拎着一捆果壳。这个人几乎已经无法被称呼为人:他的脸极度地紧缩,像一个晒了三年的核桃;他的脖子皮肤紧绷,能清清楚楚看到血管筋络甚至淋巴;他的肩膀塌陷到几乎与地面垂直,衣服松松垮垮用带子系在胸口;他裸露在外的胳膊就是两根筷子,用两根筯连着,让人觉得随时自己就断掉了。一条口水细丝从嘴角垂下,晃悠着另一头粘着膝盖上的衣角。至于他裸露在外的腿更是恶心,像两根欲断不断的枯草棍,顶着硕大的麻袋一般的身体,摇摇欲坠,似乎随时能崩溃,撒出一把粉尘一般的罂粟子。
他整个身体像虾干一样佝偻着,而且簌簌地往下掉东西,可能是死皮或肌肉?他的手如同枯枝,紧紧抓住那堆东西,青筋虽细却十分突出,指甲盖漆黑。
他比下面那位几十万年老的人参果至少老一百倍。能活着就是个奇迹,能爬树运动就是个神迹。
这干瘪的枯影将果壳扔到脚下,“连法相都被夺走的废物,根本延寿不了几年。”他自己的法相呢?隐隐约约的在他背后有一对模糊的绿色翅膀在扇动,在灰色的天空映衬之下显得若有若无。
肌肉男书法老师就这样被吃掉了?嵊蓝吃惊地看着那碎壳上长长的绿色头发,这绿色是如此浓烈,比春日细雨浇灌了十多天的柳枝还洇翠。
他连名字都没有留下。
嵊蓝眼泪汪汪地看向那果壳。当初书法老师读俳句的声音是多么的淳厚,帮嵊蓝磨墨时是多么的体贴,教大家写字时那么认真,高傲被礼仪掩藏,冷漠被和蔼遮盖。他具备了一个好老师应该拥有的一切品质,而且还那么帅!
虽然从他身上嵊蓝没有播种到太多令人羡慕的本事,但随后三百年爬树的共同经历使得二人有了别样的感情。他慷慨地把自己几十年后的口粮分给了嵊蓝,还说自己饿两百年也不会死……这样一位君子就这么死了?他的法相被人夺走,侧面也说明了他当年应该是个优秀的人参果,如今好不容易突破了窠臼到了世界的边缘,结果却迎来了自己的大结局——
这是怎样残酷的世界啊?
这具不死枯骨是谁?为什么强大的肌肉男在他手里竟然悄无声息地就碎了?难道是偷袭?怪不得老师说一定要小心其他果子。
枯影干皱的皮肤一层一层地悬挂在骷髅骨头上,完全看不出肌肉或脂肪存在的痕迹,他看嵊蓝伤心流泪,做出一个可能是笑容的表情,道:“还挺心软。心软的人能成什么大事?我当日看你独行百年,亲眼目睹了天绝地裂阵,又坚持向上爬树三百年,还以为你是个狠角色——这才赐你护身三宝。难道我竟看错了你?”
嵊蓝收了泪,“东西是你给的?谢谢你。我还以为是圣树的赏赐。”
枯影嗤嗤笑:“它就是个木头,只凭本能行事,懂屁的炼器?你的同学,那个猴子一身东西也是我给的——”
嵊蓝一肚子问题要问,但记起礼仪,他恭恭敬敬地道:“请问您老人家是哪位?”——肯定不是个果子,他懂炼器。
枯影笑道:“你听说过镇元大仙吗?”